

野发荒史
作者:黑麦随着朝代的更迭,繁盛、落寞、复辟,随着文明的迁入、迁出,我们对于美的认识,对于修饰主义的基因,似乎从未改变。过去的发型于我们并非毫无关系,当男士决定是否要留鬓角,女性决定吹起一个刘海儿的时候,或许是与我们祖先对于生活态度的某种呼应。
在中国,关于头发最初的记载来自商汤《书传》,伐桀之后,大旱七年,传说汤便把自己的头发作为祭品,为民求甘霖。此后,头发也成为了人们相互辨认的标志之一。又传,楚平王悬赏捉拿伍子胥,画了人像,挂于城池,伍子胥昼伏夜出,愁白了头发,使卒役不辨,成功逃脱。
在距今2700多年前的西周时期,人们就已经开始使用“发器”来对付凌乱的头发,彼时,东亚人已经从原始时期的散发,慢慢演变成挽髻或是梳头,所谓的“发器”,也不过是些粗糙的木梳。没过多久,秦始皇便统一了六国,除了货币、度量衡、车辙、文字之外,发型也是这位始皇帝的统战对象,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出土的兵马俑中,可以看到更多的短发武勇陶像的原因。
自此,头发仿佛有了一种功能,一种关乎权力和约束的功能。平髻的流行,往往出现在平头百姓的日常生活中,髻上不梳裹加饰,以顶发向左右平分式较为普遍。为了分化出阶级,除了衣衫之外,贵族女子的头发中出现了九鬟髻、凌云髻、垂云髻等样式。在汉武帝统治时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尊儒思想影响,蓄发,成了当时的社会风潮,这似乎更加固化了发型的“阶级感”,坠马髻、盘桓髻、分髾髻、百合髻层出不穷。
我们对于古人的发型认知,大多是从电视剧中了解到的,尽管争议不断,但无论是造型师还是史学家,总能为此找出证据。《凤囚凰》中的坠马髻,《宫心计》里的倭堕髻,《文成公主》的飞天髻,大多参照了陶俑这种器物的造型,李白甚至在《酬张司马赠墨》的诗句中为母象妖的造型找到了出处。男性的发型大同小异,而女性发型的千变万化,是生活的延展,也是性的象征,发型的变化,如同彼时的器物,出现形状、曲度、镂空和飘逸之感,似乎是当年所能留下来的最直观的情怀产物。
成语“割发代首”出自《三国演义》,曹操命令官兵们不准践踏麦地,否则要杀头。于是官兵们都下马用手扶着麦秆,小心翼翼地蹬过麦田,老百姓看见,不断称赞。忽然,田野里飞起一只鸟儿,惊吓了曹操的马,坐骑一下子蹿入田地,踏坏了一片麦田。他要执法官为自己定罪,而后要举刀假意自刎,被众人劝住,于是,他就用剑割断自己的头发。而后这个故事也常常成为人们谈论髡刑这一古代酷刑时的注脚,髡刑就是强行剃去人的头发,这在蓄发留须的中国古代,会使受刑者成为“异类”,更是精神和人格的一种蹂躏。
头发也是信物,唐代女子晁采与情人私订终身,写了一首《子夜歌》:“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何人处,绾作同心结。”说的就是“合髻”。卫子夫也是凭着一头秀发,吸引了汉武帝的目光,《太平御览》有述:卫皇后“与武帝侍衣得幸。头解,上见其发鬓,悦之,因立为后”。
宋人开始崇尚典雅、淳朴,女性发型多承晚唐五代遗风,高髻为尚,偶有奇趣。元代与金代同好辫发,帝王百姓统一,常见小角垂于肩上,名曰“婆焦”,给人一种胡风之感。明夺政权后,女性的发髻上多了珠翠,一改高髻风俗,由含蓄内敛替代,这一审美一直保留至民国。
古人也有脱发和白发之苦。“安史之乱”爆发时,忧国忧民的诗圣杜甫才40多岁,就头发稀疏,甚至连簪子都插不上,他有些自怜地写道:“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以此表述忧国情怀。苏东坡仕途不顺,贬官黄州、游历赤壁,遥想公瑾当年建功立业,不禁写出“神游故国,应笑我多情,早生华发”这样的诗句。有一说李白痴迷于炼丹,常年因重金属中毒,周身发热,在《夏日山中》自述:“懒摇白羽扇,裸体青林中。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凌乱的垂发成为了他全身上下唯一的遮盖,与李渔的“裸处乱荷中”不谋而合。天宝末年,李白见唐王朝政治腐败,深感忧虑,写下:“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头发也曾在历史上引发血案。从五胡至金、清,剃发易服的指令接二连三,人们不得不随着当政者而不断更新、适应发型的变化。清军入关后,以多尔衮为首的满洲贵族在顺治二年颁布“剃发令”,强求汉人和蒙古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上千万人因拒绝剃发而被残杀,并造成“嘉定三屠”的惨剧。在《阿Q正传》中鲁迅写道:“头顶上盘着大辫子,顶得学生制帽的顶上高高耸起,形成一座富士山。”在《头发的故事》中,鲁迅借N先生的嘴说出,造物的皮鞭没有到中国的脊梁上时,中国便永远是这一样的中国,决不肯自己改变一支毫毛。 历史汉朝发型男士发型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