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盛满春天的篮子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那只盛满春天的篮子0(图 谢驭飞)

文/摇摇

我对篮子的好感来自芥川龙之介在汉口写下的俳句:“夕阳残照下,一篮甜杏一篮暑。”也喜欢萨尔茨堡的女友安静的描述,女人们穿上奥地利传统村姑装,提着篮子祝福春天。去年,她给我寄来一件滚边收腰马甲,格子图案以嫣红、乳白和苹果绿经纬交错而成。这个周末,我就穿上这个村姑装简版,但我没有提一篮花香,也没有定格一篮福州的春色发给她。

她和先生弗雷迪将青草叶、鲜花瓣和生蛋塞进丝袜裹紧,放入洋葱水里,煮出紫红色彩蛋。有时也把熟蛋放入溶有染料的水中,染出赤橙黄绿青蓝紫彩蛋。那些彩蛋被藏在花园的12处,女儿提着空空的藤篮,开始了找寻之旅。每每找到,少女的心中绽放出如彩蛋般缤纷的欣喜。

从花园俯瞰山下,偶有歌队和乐队经过,偶有婴儿被父亲提在篮子里经过,洒下人之初的一路欢歌。安静翻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的一页,“特丽莎像一个被人放在涂了树脂的篮子里顺水漂来的孩子”,十多年前,她也被奥地利人弗雷迪轻轻地拾起。虽然她一向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他那瓦蓝的眼睛和憨憨的笑容,却给“异”作了注解,不是感情的寡淡,而是文化习俗和思维方式的差异。

安静常骑车去莫扎特位于萨尔茨堡的两个故居。有时,她躺在草地上,闻着花香听《花仙子的花篮》,莫扎特已不再和自己无关。袅袅的长笛声里,分明有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仿佛乐曲就是从花里长出来的,可以盛在篮子里带回家。

茶博士在她的朋友圈点评:“读懂莫扎特的时候,我已经老了。我要用永春老家有着五百年历史的精美漆篮,装上两泡金佛手茶,与爱的人在八百里大樟溪旁席地而坐,打开小小的盖子,溢出满地乡愁。”

在异域,安静的乡愁就像斑驳光影穿过花篮的空隙。她的嗓子是可以唱《刘三姐》和《走西口》的。有时,她会在垫着亚麻布衬巾的藤篮里放一把口琴,带到半山坡上,吹奏《四季歌》《在水一方》。她还有个大藤篮,专门用来盛放浴巾和衣物,在上面轻盖一块棉麻绣品,夏天常提着去亚得里亚海边浴场。

记得森鸥外写过一个洗澡归来的女子,身穿深蓝色单衣,系着黑缎和茶色织锦合缝的腰带,纤细的左手懒洋洋地拎着一个织工精细的竹篮子,里面装有手巾、肥皂盒和海绵一类东西;右手抚在格子门上,回头凝望,就此展开了这个“窗口女人”的故事。安静说,她曾有过太多的故事,一个故事就是一次人生;故事多了,就好像活了几次,也死了几次。现在,她只想看窗外别人的故事。

诞生与消亡演绎出许多故事。达利在22岁那年的夏天画《装面包的篮子》,有一天,白瓷杯里的丁香油颜料撞进了一只黄蜂,扑腾,挣扎。达利发现,因了黄蜂浸泡在其中,颜料变得富有韧性,装面包的篮子也因此显得鲜润。与其说黄蜂为他的画献出了生命,不如说达利的这个篮子承载了生命的终结。

德国女作家朗格瑟塑造过一位好姑娘,她每年都会挎着柳条小篮,到一位素不相识的士兵的坟上栽种各种应季的花。小说的结尾是这样的:“为了他……能够得到安宁。”姑娘说道,伸手去取那只盛着蝴蝶花的篮子。 生活圆桌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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