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工复产，我们的另一个战场

2月22日，武汉雷神山医院施工现场的建设者们（蔡小川 摄）

新冠肺炎爆发一个月之后，逐渐度过了最恐慌无序的阶段，2月13日以来，全国新增确诊人数和死亡人数都开始明显下降。虽然还不能说拐点已到，但最黑暗的时刻可以说已经过去。

在疫情取得阶段性成效之际，另外一个战场的伤害却开始越来越明显地暴露出来，那就是经济领域。由于疫情带来大规模人员隔离、物流阻断等等，很多行业陷入减速甚至停摆的困境。如果迟迟无法恢复正常的生产状态，疫情对经济的冲击，将很快从旅游、餐饮等个别行业向整体蔓延，到时候，无论是国家、企业还是个人，都将感受到经济减速带来的痛苦。

一方面要避免疫情在更大范围内扩散，甚至再度反弹，需要对人员的大规模流动有所控制，与此同时，重启中国经济的活力和动力，又需要人员尽快返岗复工，两个目标似乎构成了天然的对立。如何在二者之间取得平衡，这已经是一个不容回避而且刻不容缓的两难选择。

事实上，在全国疫情还处于相当紧张的状态时，“复工复产”就已经开始提上日程。2月3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提出，“要在做好防控工作的前提下，全力支持和组织推动各类生产企业复工复产”。随着疫情升级的态势有所缓解，复工复产也逐渐被给予了更多关注。

2月21日的政治局会议，对复工复产提出了相当细化的要求——要建立与疫情防控相适应的经济社会运行秩序，有序推动复工复产，使人流、物流、资金流有序转动起来，畅通经济社会循环。要制定明确的疫情分区分级标准。复工复产，交通运输是“先行官”，必须打通“大动脉”，畅通“微循环”。各级党委和政府要主动服务，有序组织务工人员跨区返岗，努力保障已复工和准备复工企业的日常防护物资需求。

2月22日召开的政治局会议，提出了“分区分级精准复工复产”的思路，要求“低风险地区要尽快将防控策略调整到外防输入上来，全面恢复生产生活秩序，中风险地区要依据防控形势有序复工复产，高风险地区要继续集中精力抓好疫情防控工作”。

一手抓疫情防控，一手抓复工复产，已经成为疫情当前的两大重点任务。如果说疫情防控可以举全国之力来推进，但是复工复产则受到更多的外部制约，而这些制约都无法以强制手段来推进。从目前来看，由于疫情还没有得到彻底控制，很多人对复工还抱有恐惧心态，大量人员依然没有返城，全国的复工进度并不算太顺利。

对企业而言，复工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距离全面恢复正常经营还有相当大的距离。最近一段时间，有很多研究机构对企业应对疫情的状况进行各种调查，很多企业尤其是制造业企业都表示全面恢复经营至少要到4月份甚至更晚。

如果经济活动迟迟无法恢复正常，对于中国经济到底会带来多大的冲击呢？

2月23日，一名商场服务员在等顾客时整理妆容

经济增速目标将遭遇挑战

从目前来看，新冠肺炎疫情对于旅游、餐饮、交通、住宿等重点行业已经带来了严重冲击，不过从整体经济来看，由于疫情还没有完全结束，暂时难以全面评估。如果比照2003年的“非典”，当年疫情对经济的冲击主要体现在二季度，最终全年经济其实反而出现了超预期增长。那么，这一次中国经济是否还可以复制上一次的乐观走势呢？

从近期政府高层在各种渠道的表态，对于今年中国经济社会的增长目标，并没有因为疫情而调低。2月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会议研究应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工作时的讲话表示：“我们仍然要坚持今年经济社会发展目标任务，党中央决策部署的经济社会发展各项工作都要抓好，党中央确定的各项任务目标都要完成。疫情特别严重的地区要集中精力抓好疫情防控工作，其他地区要在做好防控工作的同时统筹抓好改革发展稳定各项工作，特别是要抓好涉及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决战脱贫攻坚的重点任务，不能有缓一缓、等一等的思想。”

2月23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统筹推进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工作部署会议上的讲话再次指出：“我们一定能够战胜这场疫情，也一定能够保持我国经济社会良好发展势头，实现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决战脱贫攻坚的目标任务。”

在疫情爆发的背景之下确保完成经济社会发展目标，这就意味着要将疫情对经济的冲击尽可能控制在最小范围之内，最有效的办法自然就是让经济运行尽快恢复常态。从目前来看，疫情在春节期间对旅游、餐饮等个别行业已经带来了难以挽回的损失，不过这毕竟还只是个别行业，疫情对中国经济更大的潜在冲击在于，大规模的人员隔离，使得中国经济无法正常重启，如果这种状态不能尽快结束，中国经济今年的发展目标将会遭遇较大挑战。

2003年“非典”爆发之后，当年中国经济二季度的GDP增速骤降了2个百分点，和“非典”时期相比，这一次疫情的致死率虽然远不及上次，但是对经济的杀伤力却大大超出，因为“非典”时期并没有出现今天这样的大规模人员隔离，除了极个别行业之外，整体经济其实并没有受到太大冲击。但是这一次前所未有的人员隔离，导致春节之后大量行业还无法正常复工，对经济的整体冲击将超过上次。从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来看，无论是消费、投资还是出口，都会在不同程度上受到冲击。

从消费来看，大量人员减少外出活动，除了最基本的消费支出之外，其余很多非必需的消费支出都大幅减少，即使最近部分人群开始走出家门，很多商家由于员工没有返岗，也无法给消费者提供足够的产品，也就是说，无论是需求端还是供给端，都同时出现了萎缩。当前，在中国经济的“三驾马车”中，消费已经成为第一大引擎，去年消费对GDP的贡献率达到了58%，拉动经济增长3.5个百分点。如果疫情造成消费引擎长时间减速，对中国经济的冲击不言而喻。

当年“非典”爆发，在最严重的5月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增速一度出现断崖式下滑，从上年同期的9.3%下跌到4.3%，跌幅高达5个百分点，所幸到了6月份疫情基本得到控制，世卫组织对北京宣布了“双解除”——解除旅游警告，从疫区名单移出。中国一度雪崩的消费引擎迅速回暖，当年7月份的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速反弹到9.8%。这一次人员大规模隔离的情况远远超过“非典”时期，如果这种大规模隔离的状况不能迅速解除，中国消费所受到的冲击将远远超过“非典”时期。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之后，我国今年2月上旬的汽车销量下降了92%，汽车是我国消费领域的传统大宗消费品，汽车销量的雪崩，可以看出疫情对消费的冲击力到底有多强。

从投资引擎来看，疫情带来的最大冲击就是，很多重点领域都面临无法正常复工的风险。在疫情的冲击下，有些特殊行业可以通过云办公的模式来减缓压力，但是绝大部分投资行业还是需要现场操作，如果人员不能快速返岗复工，投资引擎将遭受相当强烈的正面冲击。

我国投资的三大主力主要是制造业、基建和房地产，这三大行业，基本上决定了我国投资引擎的动力有多大。由于这三大行业都属于劳动密集型，在疫情爆发的特殊时期，都很难做到快速满员复工，从目前来看，在疫情消散之前，这三大投资引擎的复工之路都面临各自的压力。

以制造业来看，富士康是一个典型的代表。富士康计划在2月底能够恢复在中国50%的产能，3月份恢复80%的产能，但实际上复产计划并不顺利。一方面，富士康的员工对疫情仍有极大的担忧，像郑州富士康这样的厂区，员工人数高达20万到30万，高密度的人群让很多员工担心复工之后会被感染，因此不愿意轻易返岗；与此同时，对于返岗的员工，富士康也要求实施严格的隔离措施，这也在很大程度上延缓和制约了复工能力。由于富士康复工受阻，苹果公司也在2月17日发布公告，表示受到疫情影响，全球iPhone供应紧张，截至3月份的季度营收目标将无法实现。

从房地产和基建投资来看，这两个行业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需要大量的建筑工人。由于建筑工地上人员流动性极强，对于疫情控制带来较大难度，很多地方政府都对建筑行业给予了极强的管控措施，比如成都市将疫情防控工作纳入住建领域市场主体信用评价之中，造成一人以上疫情确诊即定性为重大安全事故，还有很多地方政府都要求建筑工地复工的时间延后到3月中旬以后。从目前各地的复工信息来看，服务业的复工率最高，建筑行业的复工率较低。建筑行业的复工延后，将在很大程度上减弱我国的投资引擎。而在当前中国经济背景下，投资又是最能在短期之内见效的刺激手段。

出口受到的影响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需求侧会出现一定的萎缩，世卫组织将新冠肺炎疫情升级为全球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之后，部分国家可能会对来自湖北甚至中国其他地区的商品提高准入门槛；更重要的影响来自供给侧，因为我国的出口行业大多是劳动密集型，大量行业无法及时复工，出口会受到明显影响，而从更长远来看，如果中国的出口产业不能及时复工，可能会导致大量产业链出现转移，从中国转移到东南亚和非洲等地，这将对中国经济带来更深远的影响。

2月20日，驻守在武汉江岸方舱医院的天津医大二院医护队（蔡小川 摄）

个体的切肤之痛

对于大部分普通民众而言，今年的GDP目标能不能实现，最终到底是6%还是5%，可能并不太关注，相比之下，更关注的是自己的切身利益会因为这场疫情受到多大伤害。

经济减速并不只是意味着GDP数据下降，而且和每个个体息息相关。经济减速之下，首先受到冲击的是企业，然后通过企业将压力传递到个人。疫情对经济带来的冲击，大部分个体都将感受到切肤之痛。

最近，清华和北大做了一份联合调查，对995家中小企业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的情况及诉求进行了问卷调查，包括收入下降幅度、可维持的时间、成本支付压力、自身对策及对政府诉求等8个问题，其中最引人关注的一个问题是，账上现金余额能维持企业生存的时间。调查结果显示，“34%的企业只能维持1个月，33.1%的企业可以维持2个月，17.91%的企业可以维持3个月。就是说，67.1%的企业可以维持2个月，85.01%的企业最多维持3个月，只有9.96%的企业能维持6个月以上”。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超过1个月不能正常复工，可能会有30%左右的中小企业面临现金流断裂甚至倒闭的风险，如果超过3个月，这一比例将高达80%左右。

对于企业来说，想要避免现金流断裂甚至倒闭的风险，在无法复工带来正常收入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就是降低成本支出，对中小企业而言，最大的成本自然就是人力成本。所以，很多企业为了自救，最本能的选择就是降薪甚至裁员，经济停摆的压力就此开始传递到个体身上。

最近，很多行业已经开始传出裁员的消息。节后复工第一天，成都一家独角兽传媒公司新潮传媒就宣布裁员10%，对应人数为500人，这家公司主打电梯广告，在业内仅次于分众传媒。公司CEO在内部讲话中表示：“新潮账上尽管还有近10亿元现金，但如果收入归零，也只能活六七个月，要战胜此次疫情，必须踩死刹车，卡死现金流，降低成本，确保活着。”尽管现在裁员会面临一定的舆论压力，但是从企业的角度来看，活下去才是重要的事情，如果不能确保活下去，将来企业倒闭之后，失业的不仅仅只是10%的员工，这也是当前很多企业的普遍心态。

事实上，和其他一些公司相比，裁员10%可能已经算是相对较轻的比例，由于复工时间迟迟不能确定，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爆出大规模裁员的消息。2月19日，在香港上市的冠中地产公司发布公告称，公司位于广东省佛山市的财神酒店，将仅保留极少数员工当值以维护酒店物业，而将逐步解雇约250名雇员（占该酒店员工总数的约90%），以减少无回报的现金流出。甚至还有公司因为疫情影响而全部裁员，比如北京的K歌之王，疫情爆发后，宣布与200多名员工全部解除劳动合同。

和大规模裁员相比，降薪的现象就更加普遍了。2月17日，在美国上市的诺亚财富宣布，在疫情期间所有员工每月有5个工作日无薪休假，这意味着降薪1/4左右。还有北京的某互联网公司员工表示，该公司技术部门八成人员待岗，一个月只发1000多元。

2月14日，一名商场工作人员在商场门口检查顾客体温

疫情爆发已经超过一个月时间，按照很多中小企业的现金流状况，未来1～2个月将是非常关键的时刻，如果很多行业不能尽快复工，中国经济无法迅速进入正常运转状态，将会有大量中小企业面临生死抉择，如果不能恢复正常的营收，在活下去的压力之下，会有越来越多的企业选择降薪裁员，以此让自己活得更久，等到春天到来。

企业在非常时期的求生之道，对很多个体而言就意味着残酷的失业。而更让人担忧的是，有些行业一旦裁员，对个体而言可能就意味着长久性失业。过去几年，“中国制造”本来就面临较大的产业转移压力，这一次如果不能及时复工，全球产业链会寻找新的替代者，产业大规模转移之后很难再重新回来，这是对中国经济更长远的冲击。对于有些出口行业，一旦在疫情期间的订单被东南亚或者非洲等地替代，带来的可能是永久性伤害。

最近几年，由于经济增速放缓，我国原本就面临较大的就业压力，2018年12月，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为4.9%，一年之后，这一比例上升到5.2%，尤其是很多互联网公司，都在最近两年的资本寒冬里大规模裁员。为了鼓励企业减少裁员，2018年底，国务院曾经发布一份《关于做好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促进就业工作的若干意见》，“对不裁员或少裁员的参保企业，可返还其上年度实际缴纳失业保险费的50%”。最近疫情期间，有关部门对此再度细化，人社部失业保险司司长桂桢近期表示，“中小微企业，凡是裁员率低于5.5%，30人以下企业裁员率不超过20%，都可以返还企业上年度所缴纳失业保险费的50%”。政府拿出真金白银来扶持就业当然值得肯定，不过从企业的角度来看，返还的失业保险费和巨大的人力成本相比，终究还是杯水车薪。

目前我国就业人口超过8亿人，其中城镇就业人口约为4亿多人，在城镇就业人口中，80%以上，也就是3亿多人的就业由民营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贡献。假设有80%的企业能够及时复工，剩余20%无法及时复工的企业裁员5%，对应的失业人口也高达300万左右。以此来看，复工的紧迫性就不言而喻了，复工的进度越往后推，企业被拖垮的概率越高，裁员的比例也就会越高，反之，企业复工越快，裁员的压力就会越小。

2月22日，富士康（太原）科技工业园职工乘坐“返岗直通车”，从家乡直达厂区，准备复工复产

拉响通胀警报

如果中国经济迟迟不能恢复正常状态，还有可能带来巨大的通胀风险。今年一季度的CPI指数，已经拉响了疫情带来的通胀警报。

刚刚过去的2019年，由于猪肉价格疯涨，拉动物价指数快速攀升，去年年底，CPI指数一度同比增长4.5%，创下8年来新高，当时就已经让人们大吃一惊。由于很多人认为去年的物价上涨只是由猪肉涨价带动，所以乐观地认为今年如果猪肉价格回落，物价不会持续上涨。结果今年的物价还是出现了“开门红”，1月份的CPI指数大幅上涨了5.4%，大大超出人们的预期。对于物价的超预期上涨，国家统计局的解释是：“主要是受春节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因素影响。”从1月份的物价走势来看，如果中国经济不能迅速恢复常态，物价还有可能继续大涨，这将给人民生活带来巨大压力。

一直以来，控制通货膨胀都是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核心目标之一，每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在展望新年工作时，都会重点列出一个通胀目标，比如3%。无论是对中国还是世界上其他国家而言，控制通胀都是经济社会发展的重中之重，如果引发严重通胀，不仅会影响民众的正常生活，甚至会诱发社会群体性事件。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为什么会带来通胀压力呢？

首先是因为市场的供需平衡被严重破坏，为物价上涨打下了牢固的基础。从供给方来看，由于各行业无法正常复工，市场的供给大幅减少，加上疫情期间物流能力下降，更是在很大程度上加剧了供给侧的难度，在疫情初期，市场的供给也许还能依靠库存来缓解，但是越到后期，库存越少，供给矛盾就会越来越突出。而从需求来看，虽然全国人民大规模隔离减少了消费需求，但是对最基本的食品需求并不会有任何减少，甚至可能还会大幅增加。在我国的CPI构成中，食品占据了将近三成的比重，食品价格的上升，通常是物价上涨的最大动力来源。

事实上，去年引发物价上涨的猪肉，到目前为止涨价的压力仍然没有消散。前几年因为猪瘟和环保禁养引发的生猪短缺，即使到今年也没有得到有效缓解，以猪肉的生产周期来看，可能要到今年下半年，才会逐渐形成有效的生猪产能投放市场，在此之前，猪肉供求会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而这次疫情爆发之后，猪肉复产的时间还会延后。今年头两个月，有关方面已经向市场投放了7批储备冻猪肉，而去年猪肉涨价最疯狂的时候，全年投放储备猪肉的次数也只有6次，由此可以看出，今年的猪肉供给压力还是相当紧张的。

2月21日，四川省遂宁市一名工人正在给养猪场消毒

如果说去年的物价上涨主要是猪肉涨价，那么从今年来看，猪肉涨价的因素短期之内难以消除，而其他更多的食品也会逐渐加入涨价的行列，物价形势将比去年更加复杂。

除了市场供需关系失衡之外，今年的货币政策放松，可能会成为疫情期间物价上涨的内在推动力。

疫情爆发之后，大量小微企业面临生存压力，从货币政策的角度来看，一方面需要保持流动性充裕，避免企业现金流断裂，同时还要尽量降低资金成本，减轻企业的财务负担。

从近期央行的操作来看，一方面向市场释放短期流动性，仅仅在2月3日和4日，央行就大规模投放了1.7万亿元流动性，同时，也在引导市场利率下行，2月17日，央行宣布中期借贷便利（MLF）利率下调10个基点，2月20日，一年期贷款市场报价利率（LPR）下降了10个基点至4.05%。如果未来疫情给企业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预计央行的货币政策还会有进一步的放松空间。最近A股市场在短暂恐慌之后持续反弹，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对未来货币空间的宽松存在普遍较高的期待。

事实上，即使今年没有疫情爆发，中国的货币政策也会比去年更加宽松。去年国内的物价大幅上涨，应该说主要是以猪肉为主的食品所带动，从货币政策的角度来看其实还相对偏紧，尤其是在去年全球一片降息潮中，中国的货币政策保持得相对稳健。但是今年随着稳增长压力加大，在疫情爆发之前，其实就已经流露出有所放松的迹象。

十九大以来，打好三大攻坚战一直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中之重，在三大攻坚战中，防范重大金融风险一直排在首位。不过，在去年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一直被视为头号任务的防范金融风险，被排在了三大攻坚战的最末。不仅如此，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不再强调金融体系的风险，而是认为“我国金融体系总体健康，具备化解各类风险的能力。要保持宏观杠杆率基本稳定，压实各方责任”。保持杠杆率基本稳定，这也就意味着，我国的货币主旋律将从去杠杆转向稳杠杆。

今年新年第一天，央行就超预期宣布全面降准，释放了8000多亿元的资金，拉开今年货币宽松的序幕。疫情爆发之后，无论是稳定金融市场，还是扶持实体经济，货币宽松的必要性都更加凸显，但从通胀的角度来看，只要货币宽松，就难免会刺激通胀，正如货币学大师弗里德曼所说：所有的通货膨胀，归根结底都是货币现象。在去年货币政策相对紧缩的背景下，我国的物价指数还创出了8年来新高，如果今年货币政策由紧转松，再叠加疫情期间供应不足，物价会上涨到怎样的程度呢？

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如果遭遇了降薪甚至裁员，还要面临物价大幅上涨，这将是怎样的生存压力？

2月20日，在武汉江岸方舱医院中安心恢复的患者（蔡小川 摄）

复工为什么这么难？

各种数据显示，目前的复工进展并不乐观。

首先是春节期间回老家过年的大量人员依然没有返城。交通运输部的数据显示，截至2月14日，节后全国共发送旅客2.83亿人次，同比下降82.3%，仅为春运客流的1/6。按照民航局的测算，2月15日至23日，日均旅客不超过20万人次，客流量不足高峰时期的1/10，客座率不足40%。

按照交通运输部副部长刘小明在2月中旬的估计，农民工返程客运量约为3亿人次，已经返程约8000万人次，到2月底将要返程约1.2亿人次，3月以后返程约1亿多人次。这意味着，到2月底，还有1/3的人员不能及时到岗复工，这将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企业的复工能力。

除了人员流动之外，很多专业人士还通过跟踪六大发电集团的耗煤量，估算当前企业的复工情况。截至2月21日，六大发电集团的日均耗煤量约为42万吨，和复工首日2月10日相比，小幅上升了14%，显示出很多行业的确在有序复工，但是和去年相比，进度仍显缓慢，去年同期的日均耗煤量大概接近70万吨，目前的耗煤量只相当于去年同期的六成。

目前，很多地方政府也都公布了各自的复工率，截至2月21日，山东省以79.4%的复工率高居全国第一，复工率高出70%的还有上海、福建、江苏、浙江和辽宁等省市，超过60%复工率的有北京、山西、江西和贵州等地，其余公布数据的省市大都在60%以下。以此来看，大部分地区的复工状况并不乐观，而且，复工率也并不完全代表企业真实产能的恢复状况，企业有多少员工到岗，产能利用率达到多少，和复工率还有很大的差距，比如湖南省同时公布了复工率和员工到岗率，员工到岗率比复工率大约低20个百分点，估计很多地方也都存在类似的情况。

当前复工之所以困难重重，首要原因在于很多人担心安全问题，部分人甚至存在过度恐惧心理，将复工视为要钱不要命。在这种心态下，即使很多企业开出了高薪吸引员工返岗，但是效果并不明显。由于当前疫情仍然没有得到彻底控制，很多人的谨慎心态可以理解。而且，大规模复工之后如果控制不当，尤其是像北京、上海等人流密集的一线城市，不排除疫情会出现反弹的可能。仅从北京来看，就已经出现了几起复工后感染的案例。当当网有一位员工被确诊，导致82人被隔离，企业负责人被约谈；北京西城区某政府部门一位工作人员被确诊，69人被隔离。这些活生生的案例，都会给其他打算复工的企业和员工带来较大的心理阴影。

为了最大限度地保障复工职工的安全，国家发改委要求，复工企业要配备消毒液、体温枪等物资，为职工配发口罩等防护用品。事实上，仅仅是配发口罩这一个要求，就会成为很多企业难以解决的现实难题。即使不考虑农村，目前我国城镇就业人口约为4亿多人，如果每个人每天消耗一只口罩，意味着每天需要4亿只。目前我国很多企业都开始临时转产生产口罩，口罩最大日产能达到4300万只，即便如此，也仅能满足10%的需求。目前医院系统的口罩缺口就已经非常紧张，企业复工之后，社会上大规模增加对口罩的需求，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加剧医院系统的口罩缺口，增加一线抗疫的难度。

如果复工企业无法满足为每位员工配发口罩，无疑会增加员工感染的风险，这也会加剧复工的难度。最近，人社部公开表示，如果不是从事新冠肺炎预防和救治的医护及相关工作人员，感染新冠肺炎不能认定为工伤，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员工复工的担忧。

一些政府部门对疫情的高度防控，也提高了企业复工的难度。很多地方政府对企业复工复产实施严格的报备制度，复工复产需要当地政府多个部门审批，有些提前复工的企业负责人甚至被拘留。

2月11日，国家发改委社会发展司司长欧晓理表示，将严格制止以审批等简单粗暴方式限制企业复工复产的做法。欧晓理表示：“不能简单化地通过设置审批条件、提高开复工门槛等办法来达到防护目的，而是应该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指导、关心、帮助企业解决疫情防控和开复工中碰到的实际问题，切实解除企业和员工的后顾之忧。”最近一段时间，地方政府对于企业复工的门槛有所降低，但是考虑到疫情拐点未到，地方政府担心疫情反弹会被问责，指望一夜之间大幅放松甚至全部取消复工门槛并不现实。

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刻，很多地方尤其是农村地区开展所谓的“硬核”抗疫，强行挖断公路，为人员返城造成了极大困难。在2月22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商务部市场运行司副司长王斌表示：“部分地区落实差异化防控措施尚不到位，企业复工复产遇阻的问题还没有根本解决，湖北周边跨省区物流运输还不够畅通，部分地区封村断路的现象还一定程度存在。”

全国不同地区、不同行业的复工进度不一，也在很大程度上拉低了当前的整体复工率，延缓了中国经济恢复正常运转。从地区来看，疫情较轻的地区复工率比较高，有些达到了70%以上，而那些疫情相对较重的地区复工进度相对较慢，如疫区中心的湖北，要求不得早于3月10日复工，还有很多省市的复工率都在50%以下。从不同行业来看，服务业复工率相对较高，制造业复工率则比较慢。

这种不同地区和不同产业之间复工进度的差异，在客观上加剧了复工的难度。因为中国经济的运转是一个整体，没有任何一个行业可以脱离其他行业独自运行。从上游来看，需要有充足的原材料供给，从下游来看，需要有充足的市场需求，但由于当前复工进度不一，上下游产业链处于割裂状态，很多企业即使自己的复工率已经较高，但最终产能恢复的程度还是要看上下游产业链的情况而定，如果上下游产业链复工都不理想，这些复工率较高的企业最终也会受到拖累，就像木桶效应一样，最终的实际复工率，可能受制于最短的那一块木板。

从疫情防控的角度来看，当前中国经济大规模复工肯定会有潜在风险，只有等疫情完全得到控制才是最安全稳妥的办法，但是对中国经济而言，不可能承受如此长时间等待的代价。学会和疫情共处，在疫情下生存，将是我们不得不面临的现实选择。 复工经济学新冠肺炎疫情企业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