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在唱歌

（图 陈曦）

文/来果

上小学时我有一个同学，她是先天的弱视，非常严重，过马路都需要人搀扶的那种。因为在学校里我很爱帮助她，老师就把我俩安排成同桌，便于我照顾她。

即使坐在第一排，我这位同学也是完全看不清黑板的。她的书包里装着一个超厚的放大镜，一看课本就得拿出来，把字一个个放大，头放得很低慢慢去看。

学校里常常有些调皮的孩子会拿她的眼睛开玩笑，取难听的绰号，每次听到这个她都会偷偷难过。刚开始我也陪着她难过，常为此去和那些坏孩子吵架，可是后来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后，就不再难过了。我这位视力很差的同学，唱歌非常好听，歌声悠远而动听，像是天边飘来的。她唱歌的样子专注而沉醉，仿佛全世界就只有她一人。

我突然觉得她是一个光芒万丈的人，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那时候学校很流行抄歌词。我们班的女生几乎人手一本歌词本，上面抄满了当时流行的歌曲，那些歌曲大都是当年大火的电视剧主题曲，每首歌词旁边还贴着港台明星的贴画。大家每天晚上拿着歌词本守在电视机旁，主题曲一响起，赶紧跟着字幕快速记下每一句歌词。第二天一大早，大家拿着歌词本围在一起，赶在早自习开始前，把各自抄来的歌词一句一句地对一遍，找出最准确的，再认真抄一遍。每节课后，又拿着歌词本聚在一起唱这首歌。

而我的同桌是没有歌词本的，她根本看不清电视上的字。她靠听就能记下歌词。当时有一部很火的台湾古装剧叫《珍珠传奇》，主题曲很燃，旋律朗朗上口层层递进，每句歌词都牵动着女主角跌宕起伏的人生。

我从不抄歌词的同桌能完完整整地唱出这首歌，连最难的高音部分也唱得无比完美。她把珍珠不凡的个性唱得气宇轩昂，又把珍珠的不幸人生唱得凄美荒凉，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深情，美好的时候很美好，悲伤的时候很悲伤。

当她独自在同学们面前唱起这首歌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后来大家再跟别人提起她，说的都是我们班最会唱歌的那位同学，没人再提起她视力不好的眼睛。

我总跟她说你以后一定要去唱歌，你比电视里的歌手唱得还好。她说她也很想。

我无数次幻想有一天她站在大大的舞台上唱歌，台下的观众热烈地鼓掌，就连那些曾经嘲笑过她的人也被她深深吸引。而我坐在人群里，看着台上那个比星星还闪耀的她，骄傲而幸福地感慨，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然而很快我们就分开了。小学一毕业她就被父母送去了外地的盲校上学。第一年寒假，她回家时我们还见过面。她聊她的新学校，笑着说她算是里面视力最好的了，至少她还有光感，好多同学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她已经学会了很多盲文，能熟练阅读盲文书。

我听着她说这些，心里莫名感伤。我忘了问她还经常唱歌吗？

后来她爸的工作调到她上学的城市，他们一家就搬走了，我再也没见过她。好些年后听说她开了一家盲人按摩店，生意还不错。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挺为她高兴的，也有点怅然若失。

有一次在电视上听到萧煌奇唱《你是我的眼》，我禁不住想起她，曾经我也当过她的眼睛，带她穿越拥挤的人潮。曾经她也拥有深情迷人的声音，有过音乐梦想。 眼睛音乐个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