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怕怕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图 谢驭飞)
文 /莫幼群
当一个宝宝说他“好怕怕”的时候,他是在说什么呢?
我儿子害怕的是虫虫。对于虫虫的恐惧,根植于人类的集体无意识之中,蛇被称为长虫,老虎被称为大虫,《水浒传》里还有一个母大虫,都是骇人之物。上古时期,“蛇”字被写作“它”字,一句“无它乎”就是路遇时最暖人心的问候语,表明回来的人经过草丛或树丛,没有碰上那可怕的家伙。
我儿子从一岁半左右起,每次带他到植物园或野生动物园,他时常赖在大人怀里不愿下来,并且指着地上的枯枝败叶嚷“虫虫——虫虫——”,尤其是某些从树上掉下来的果实,毛茸茸的,的确像虫虫。
于是我们要给他讲清楚两者的区别:树叶是不能自主活动的,而虫虫能自主活动。这时候最好是没有风吹过,否则枝叶被吹着动起来,讲课效果会大打折扣。
同时还要抓住时机,把某些虫子宝宝化。这方面的成功案例至少有三个:一是西瓜虫。用棍子去碰它,马上卷成小小的黑圆球,很是可爱。二是鼻涕虫。在草地上软塌塌、黏糊糊的,因为儿子这时已经有鼻屎、耳屎的概念了,觉得这些屎屎尿尿的很亲切。三是蜗牛。我们要把它说成是雨的孩子,我们要说它有动物中最多的牙齿,我们要说它辛苦地背着自己盖的房子……一个雨后的上午,我带他在一座下穿桥下,看因雨而出的大量蜗牛。看着那大大小小的不同房子,他很是入迷;半年后再次路过桥下,他叫着“蜗牛蜗牛”,殊不知那些如水的生命早已蒸发化为乌有。我们得等他大一点再告诉他,蜗牛的身体百分之九十八是水,远远超过人类的百分之七十;我们还要等他更大一点再告诉他,蜗牛花老鼻子劲儿拥有了自己的房产,其实并没有多长时间享受……
在食品方面,我儿子最怕辣椒。常常他想吃零食,准备拼尽全力撕开包装纸的时候,我们就说这块糖或饼干,是带着辣椒的,于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充沛的食欲让位于恐惧,把这零食扔一边了。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专门有一条叫“免于恐惧的自由”,现在看来,这一条过于重要,甚至可以放到“免于贫困的自由”之前。
一个孩子的味觉史首先要经过漫长的甜期,再是咸期,最后是辣期。一个人究竟要吃过多少甜,才能直面味觉的高峰——辣?当然,无论是酸甜苦辣,在一个人正式成人之后,仍然只是味觉的补充,咸依旧是味觉的大头。耶稣说“我们要做世间的盐”,必须的,因为我们要吃世间的盐,我们已经与盐融为一体。
不久,我儿子就找到两大“怕”之间的联系,“让虫虫吃辣椒”成了他的口头禅。这大约是关于“相生相克”的最幼稚的表达,但一个孩子总是要在建立了自己的逻辑之后,有了无数次哪怕是想象中的“印证”,他才能理解这个世界,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每天如潮而来的种种问题。
当一个宝宝说他“好怕怕”的时候,他是已经在开始寻找自己的解决之道了。 生活圆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