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来信(1031)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我退出了同学群

二兵拉我进初中同学群时,我有种回到故乡的亲切感。自从上大学离开家乡,这些年我一直在外地漂。国企混过,媒体待过,商海里挣扎过,各种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说是同学群,其实是年级群,里面很多同学不认识。管理员二兵当年是学霸,如今在事业单位谋职,工作清闲,有大把时间聊天。而我上学时吊儿郎当,因美术特长才考上高中,读了大学。

我上面有两个姐姐,那时家里条件差,我冬天穿着姐姐的旧花棉袄。一天,课间和一位同学打闹,被撕烂了褂子,露出了花棉袄,除收获一片校园笑声,还得到“花姑娘”的绰号。但没多久,这个绰号又被“癞蛤蟆”替代了。

我曾经喜欢班里一位长辫子女生,悄悄写了一张纸条塞进她抽屉里,还在上面画了山画了水,画了一男一女手拉手。没想到“长辫子”打开纸条便猜到是我,恶狠狠地把纸条扔给我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其实,我挺感激她的,因为“癞蛤蟆”比“花姑娘”让我听着舒服多了。

群里很多人吆喝着要同学聚会,二兵要我一定回去参加,顺便我俩好好叙叙旧。我当然得去,我得去看看当年的长辫子天鹅长成啥模样了。

人在外地,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是对自己的现状想咋吹就咋吹,加上二兵在一旁添枝加叶,我已是成功人士附体。同学们推杯换盏,我喝得有点高了,虽然“天鹅”没去,但当初喊我“花姑娘”的人却都在场。我高举起酒杯,对众同学说:“我家就住在省城火车站旁,谁有事去省城,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肯定尽地主之谊招待大家。”我这是酒话也是心里话。

但万万没想到同学聚会上我这句话的威力有多大,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因一次聚会加深了印象。我家在火车站旁,省城的几家大医院都离我家不远,同学家里有病号都联系我找医院找医生。这个忙肯定得帮。但没想一发不可收拾,联系好了医院,得帮着护理,还得奉上探望病人的礼金,有时还需要让妻子帮着做病号饭送到医院去。若是遇到有老人家病死在医院的,还得帮着料理后事。

一个两个同学来找,我还可以应付,但同学传同学,同学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来找,可真让我承受不起。再加上那些孩子来省城上大学的,来省城找工作的,都和我不见外,我家成了众同学在省城的办事处了。

为此妻子和我吵架,嫌我聚会吹牛臭显摆,闹得大家以为我神通广大,来省城都奔我而来。

那天我见群里又有同学喊着聚会,看着群成员越来越多,我和二兵商量,让他故意在群里和我抬杠,然后我假装生气退群。

退群之后,我换了手机号,只和几位往日关系好的老同学有来往,日子渐渐恢复了往常。(肖春荣)

鞋匠温师傅

老婆在北京打工的第二年,老温夫妇的感情开始出现了微妙变化。老温一边钉皮鞋一边对着我们娘俩唉声叹气:“她半年没回家了,跟家里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偶尔通个电话,也总是显得挺不耐烦,以前她可不这样啊。”十多年了,老温的手工鞋店依然据守在老商业街的角落里,小小的店面显得有点杂乱,一双双做工精细的老式皮鞋码放在鞋架上。

老温是我们家老邻居,年近半百的他跟年轻时一样,只要出门就会收拾得一丝不苟,干净的衬衫下摆塞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里,皮鞋在阳光下亮得刺眼。他当年是县城国营皮鞋厂的技术员,上世纪80年代皮鞋厂效益好,老温跟着沾光,在小城的婚姻市场上是媒婆们的“抢手货”。据说温嫂当年是食品厂里一枝花,追求者们天天下班时堵在工厂门口献殷勤。老温采取的是迂回战术,初次见面后没有穷追猛打,而是委托我妈每月给温嫂送一双不同款式的皮鞋,开始只是送温嫂,后来就扩大了“糖衣炮弹”的攻击范围,未来的岳父岳母小姨子人人有份。在做足了铺垫工作后,老温才正式让我妈去说媒,两人在温嫂父母的监督下正式恋爱,很快就修成了正果。

进入90年代,国营企业接连破产,皮鞋厂和食品厂都未能幸免,老温和温嫂都失业了。但凭借自己的一身手艺,老温很快东山再起,在商业街上开了县城第一家手工皮鞋作坊。老温做的皮鞋结实耐穿、式样也挺时髦,所以小作坊的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温嫂也不再唉声叹气,开始全力支持老公的个体户生意,小小的夫妻店忙忙碌碌,每天都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老温说:“那时候流行定制手工皮鞋,最忙的时候我一星期能做七八双鞋,平均一天一双。我们手头有了钱,基本上是流行什么就买什么,录像机、影碟机,连大哥大都用上了,老婆臭美爱买衣服化妆品,我也从不干涉。当年生意好,自己都禁不住有些飘飘然呐!”

可惜好景不长,进入新世纪,手工制鞋的黄金时期很快就过去了。市场上各种迎合潮流的皮鞋制品不断涌现,定制皮鞋式样相对单一,渐渐就失去了对顾客的吸引力。如今定做皮鞋的大多是老年人,或者脚尺码特殊的人,一双皮鞋扣除成本,也就赚个七八十块。

“老婆一直吵着要出去闯闯,前年去了北京,她没学历,找不到太体面的工作,就给人家当保姆看孩子,一个月居然能赚七八千,差不多是我收入的两倍了。我老婆虽然念书不行,但很会跟人打交道,也肯吃苦受累。最近她来电话说要给一个女老板当生活助理,我也不知道是干什么,据说到时候收入会更高。闺女今年要高考了,她也不管不问,说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是在为别人活着,为家庭为孩子,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现在才发现自己也是有梦想的人,她说她的梦想就是当老板,她想五年内在北京开一家自己的家政公司!”

“你说都40多岁的人了,不踏踏实实过日子,倒跟我谈起梦想来了,有时候我真后悔让老婆去北京。现在我常常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那会儿虽然没钱,可日子过得踏实,一家三口天天乐呵呵的。现在她倒是给家里寄了不少钱,上次回来还给闺女买了高档的衣服,但你知道她一身皮草站在我们爷俩面前我们啥感觉吗?感觉冷冰冰的,像个外人。”

老温将修好的皮鞋交给我妈,他说最晚年底,这家店就要关门了,当了十几年老板,以后也要替人打工了。我心里一阵伤感,想起童年时代穿着老温做的小皮鞋“笃笃笃”走在拜年的乡间小路上,那股自豪劲儿真像是穿了国际名牌的范儿,于是忍不住又去看鞋架上那些做工考究的老式皮鞋。夕阳的余晖里,这群“典雅的落寞绅士”个个精神抖擞,似乎在闪耀着最后的荣光。

(蒋霖)

日本人的“不让座”

去年3月的某个清晨,我和同学加藤乘坐电车到东京的上野公园观赏樱花。正赶上日本的“樱花节”,车上的乘客很多,好在我和加藤都捞到了座位,不必辛苦站着。坐了几站路,这时上来一位老大爷,看样子有70岁了吧。老大爷见车上已经没有空座位了,就规规矩矩地站在过道里,一只手抓着身旁座椅背上的铁梁,身子随着车子的行进而左右晃动着。

当时车里坐着很多日本年轻人,而且老大爷扶着的那把椅子上坐着的就是一个日本青年。印象中日本人是很看重礼节的,我以为那个日本青年很快会站起来给老大爷让座,可是,我错了,整个车厢内坐着的年轻人都丝毫没有让座的意思。就连一向彬彬有礼的我的同学加藤,也像没有看到老大爷似的,依旧和我说着他当年到中国留学时学校里发生的各种逸闻趣事。

我有些看不下去了,准备起身给那位老大爷让座。然而,坐在我身边的加藤却一把拉我坐下,小声对我说:“你要做什么?别干蠢事!”我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给老人让座竟是在做蠢事?”加藤耐心向我解释道:“日本与中国国情不同,在日本,‘老’被视为‘不中用’的代名词,而日本老人的性格又都十分要强,不服老。你若给他让座,他会认为你是在提醒‘他已经老了,不中用了’,甚至可能郁闷一整天。因此,在日本你给老人让座,非但不会得到半点感激,相反还有可能会招来一顿斥责。”

加藤又告诉我:“在日本,让座也是一门技术活,得讲究方法才行。最好的让座就是,你什么都不必说,只需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走开,直接将座位空出来就好。对方如果真需要那个空座位,他或她自然会走过去坐下来的。”

没想到,日本在风土人情上与我们风格迥异。在国内,年轻人在公车上若不给老人让座,会遭人谴责和鄙视;然而在日本,坐公车不给老人让座,却被看作是一种对老人的“尊重”。去了一趟日本,我真切地体会到了“十里不同乡,百里不同俗”这句话的含义。(佟雨航) 读者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