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横渡大西洋:平静深渊的怀旧之旅
作者:吴琪旅行是一段偷来的时光,一种对日常琐屑生活带有喜剧意味的背叛。
前段看到一则在“知乎”上收获全网最高点赞的帖子,谈到人生最重要的三种能力:人际交往中的期望值管理能力、阀值自控意识、应对主观时空扭曲的能力。这“应对主观时空扭曲的能力”,说的是大部分人都会随着年龄增长,感觉时间过得越来越快了,从青少年时期的一日三秋,到老年时感觉到白驹过隙。作者提供的一种解释是,当一个人在新的一天中接触不到新信息时,就觉得日子在重复以往,过得很快;而体验新东西恰恰是放慢主观时间的命门,这就好比去陌生国度待一个月,绝对比待在办公室一个月,感觉日子要长得多。所以作者说:“摆脱熟悉区,你就能延长主观生命。”
摆脱一个人地理上的熟悉区,也就是我们说的旅行。而探寻一段不熟悉的历史,是在思想意识上,到达另外一个陌生国度,“过往即异域”。当我站在纽约港码头,即将搭乘巨型邮轮以百年前的方式横渡大西洋时,心里盘算着,这从地理时空到历史文化上双重的异域感,看来要将这段旅行的日子过成慢镜头的感觉了。
寻根问祖的怀旧之旅
“玛丽皇后二号”横跨大西洋的路线,来往于英国南安普顿和美国纽约两地,走的正是当年“泰坦尼克号”的路线。1912年“泰坦尼克号”从南安普顿起航,成为英国白星航运公司与其他邮轮巨头在大西洋上竞速的又一利器。大洋彼岸的美丽新世界粗粝而新奇,缺乏底蕴,又充满希望。当时正处于欧洲陷入“一战”的前两年,“日不落”帝国向下的抛物线刚刚划出痕迹。100多年后的今天,同样的路线,大西洋本身的变化远赶不上它两端的人类世界。2017年的夏天,英国处在悬浮议会中,艰难的脱欧谈判正在进行中。新世界那端,东海岸的精英媒体,整日围绕着特朗普在推特上的发文,陷入一轮轮口水战。民众或热烈或淡然地参与着各自的政治议题,同时又不耽误地享受着夏日里的度假。
欧美人对在大西洋上的航行有着历史情感,跨越大西洋被不少人看成人生清单上的必选项。我这趟从纽约到南安普顿的航行,从乘客的国籍构成上就能看出这点。在2500多名乘客中,英国人有1200多名,美国人900多名,中国人12位(包含了我们6位)。不少欧美游客是大家庭一起出行,把这段行程看作一次纪念之旅。“玛丽皇后二号”是如今唯一一艘横渡大西洋的邮轮,它会经过沉在洋底的“泰坦尼克号”,这恐怕是今天的人们与百年前那艘明星邮轮最近距离的接触了。
“如果‘泰坦尼克号’没有沉没,会怎样?”即使过了100多年,它依然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我看到网上一个最俏皮的回答是:那将是电影《革命之路》里的结局。不过如果《泰坦尼克号》里的露丝和杰克顺利到达纽约港,他们在美国入境时也将面临不一样的境遇。按照美国当时的入境规则,头等舱和二等舱的乘客不用下船办理手续,移民局工作人员会上船为他们办理,这些有经济能力的成功人士是美国欢迎的对象,入境时几乎不会遭到拒绝。但是像杰克这样的三等舱船客,入境会遇到非常大的不确定性。
所有三等舱客人,需要到设在纽约的艾利斯岛上的美国联邦移民局接受审查。艾利斯岛就在自由女神像附近,在1892到1943年间,大约1200多万移民通过这里的审查进入美国,1990年移民局旧址被改建成了移民博物馆。据说今天的美国人,有超过40%的人可在艾利斯岛移民博物馆追溯他们的祖先,这里成为美国人寻根问祖之旅的重要一站,也是所有对美国历史感兴趣的人可以探索的地方。根据估计,在1200万从埃利斯岛进入美国的移民中,约有1050万人从新泽西州的中央铁路终点站搭乘火车前往美国各地。
博物馆的大厅就是当时检查移民的场所,博物馆大楼既是一个历史性门户,也是实际入境点。漫步在大厅里,各种历史照片和实物展览将人完全带入当年的氛围,照片里在走廊中排着长队的移民们疲惫、兴奋又不安的精神状态扑面而来。家庭历史中心还可以浏览当年的照片、船运清单和乘客姓名。
19世纪80年代之前,美国的移民大多来自英国、爱尔兰、德国等,其中人数最多的来自英国,这些移民与美国人有着大致相同的语言和传统,他们中许多人是有工厂工作经验的熟练工,因此很容易适应新大陆的生活。1880年后,西欧及北欧移民开始减少,由来自东欧和南欧移民取代。这些人大多来自俄罗斯、波兰、罗马尼亚、意大利、希腊等地。这些新移民中的许多人不会说英语,来自贫困地区,基本只受过很少教育,但是他们为美国补充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
移民者每人平均花费3~7个小时完成入境手续,包括登记、排队、问话、身体检查等。绝大部分人能通过智商和健康检查,有问题的人被遣送回国。一些非熟练的工人被拒绝,因为他们被认为“有可能成为公众负担”。那时沙眼也被当作严重的传染病,患有沙眼的人遭到拒绝。幸运的人们便到“分离门”外接受洗礼,然后坐上轮渡向美国本土驶去,从而拥有了美国国籍。艾利斯岛既被称为“希望之岛”,同时也被叫作“眼泪之岛”,一旦家庭成员中有人检查不合格被遣返,这一家人就很可能永远天各一方。
我曾在博物馆看到一些上了年纪的美国人,在博物馆的查询系统里,认真地寻找着自己祖先入境美国的历史,肃穆的神情让人印象深刻。“脸书”的创始人扎克伯格提到,他的曾祖父母当年正是通过艾利斯岛的考验,进入了美国。
在越来越多的人乘坐飞机跨越大西洋之后,设在港口的移民局变得没有必要。艾利斯岛在1943年结束了作为移民局的历史使命,这也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大西洋上远洋客轮的黄金时代无可挽回地逝去了。
多数远洋“邮轮”变“游轮”
停靠在纽约港的“玛丽皇后二号”,是一座排水量接近151400吨的巨轮,是“泰坦尼克号”排水量的三倍多,由黑、红、白三色组成。站在岸边仰望它70多米高的顶端,戴帽子的人会不由自主地抬起一只手托住头部。这个人造的庞然大物在无声地传达着它的解释——习惯了坐飞机长途旅行的我们,得放下分秒必争的急迫感,以一种更慢的时间维度来感受某一段行程。我们站在岸边,在巨轮旁边感受到个体的渺小,而巨轮到了大洋的中央,它又何尝不是渺小若尘埃。
这艘巨轮搭载着人类文明的各种集合体在一起:高级餐厅、图书馆、天文馆、舞厅,用极为安全的方式让我们体会一趟以波浪汹涌著称的大西洋之旅。它听起来似乎有些讽刺,不过这正是今天大众的旅行需求,时间变成了奢侈品,性命安全更是,带着高级享受体会原始自然。
在横渡大西洋的行程中,“玛丽皇后二号”居然没有竞争对手。这也意味着,在7天的旅行里,除了离开纽约港和到达南安普顿,你只被大洋拥抱,看不到其他任何参照物。这倒是与其他邮轮不同的极为特殊的感受,其他邮轮基本上是围着海岸线转,沿线不断有城市或海岛要停靠。我在“玛丽皇后二号”上看着它决然地弃自由女神像而去,两三个小时后四周便见不到任何人造物,心里便暗想:这个移动的大型密闭空间里,7天和外部世界失去联系,真是类似于阿加莎·克里斯蒂“东方快车谋杀案”“无人生还”里一样,绝好的侦探故事发生地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两个故事都不可能在“玛丽皇后二号”这样的巨型邮轮上发生。从内部看看这庞大的船只,其实已经颠覆了普通人对于“船”的概念,它是一个移动的“商场+健身俱乐部+大型舞池+演艺厅+购物场所”等的集合体,2000多名乘客加上1000多名船员,要在这4000人的大队伍里设置一个谋杀案的悬疑题材,这写作者得有多强大的多条线索控制能力、设置多少限制条件,才能情节互相不穿帮还能演绎下去。侦探小说是限制的艺术,若干密闭的场景、有限的嫌疑人、给定的推理条件。好吧,今天的邮轮即使孤绝于海上,也已经不再是密闭空间。而且,如果你愿意支付昂贵的上网费用,你通过海事卫星可以对外界的一切保持同步。孤绝于海上,看来反而成了一个自以为浪漫的幻想。
你在海上仍然可以过得像个讲究的伦敦人或纽约人,吃最新鲜的高级食材、看城里最热门的演出、听一流的演讲嘉宾带着你做艺术、时事方面的知识探索。只不过这一切都得组织得井井有条,光是船上每天要提供6000杯茶,为客人和船员做1.6万顿饭菜,就知道这是一个看似闲散度假实则非常考验服务能力的航程。
“玛丽皇后二号”在横渡大西洋的行程中没有竞争对手,换句话说,在今天,横渡大西洋并不是一个可以容纳几家邮轮公司去竞争的市场。这在100年前“泰坦尼克号”时期,简直难以想象。当时正是大西洋上各个邮轮互相竞争的黄金期,大家既竞争速度,也竞争邮轮的舒适度,催生了一代代经典邮轮的诞生。但是随着1958年第一艘跨大西洋的客机运营,邮轮变得不再必需。不少公司将原来运输跨洋邮件和乘客的“邮轮”,变成了沿着海岸线休闲娱乐的“游轮”,基本舍弃了跨大西洋航线。
而在“泰坦尼克号”出现之前,英国的三家邮轮公司——冠达、英曼和白星,在1850至1900年间垄断了大西洋航线。到19世纪末,越来越多的移民奔赴美洲,邮轮企业之间的竞争日益加剧。而来自其他欧洲线路的压力,也迫使英国邮轮公司在船上增添游泳池和餐馆等设施,比如1905年邮轮上开始出现自助式餐饮。
1870年走向公众视野的白星,有五艘巨型邮轮亮相,当时被称为“浮动酒店”。其旗舰级邮轮是1.7万吨的“大洋号”于1871年亮相,配备了高效的复合发动机。那时白星的“大洋号”与竞争对手冠达邮轮的对比很明显。按照邮轮历史学家的说法,“‘大洋号’配置了浴缸,而冠达仅仅提供了一个浴盆;‘大洋号’采用了中央供暖设施,而冠达仅仅提供火炉取暖;‘大洋号’上有专门的卫生间,冠达仅仅为客人提供了夜壶。”“大洋号”的建筑师还将一等舱搬到了船舱中部,以减少波浪的摇摆。冠达也有它的优势,它在邮轮上安装第一部马可尼无线电通信站,允许无线电运营商在海上传输信息,这使得其姊妹船只“卢卡尼亚号”和“坎帕尼亚号”进入了新的电信时代,就像今天的人们竞争对信息占有的速度一样,当时的上流乘客可以在抵达港口之前以无线电方式预订欧洲酒店,显得非常时髦。
白星航运公司的“泰坦尼克号”沉没以后,它的“不列颠尼克号”在“一战”中被潜艇袭击沉没,1935年它的另一艘巨轮“奥林匹克号”被拆毁。1935年,显赫一时的白星航运公司倒闭,卖给了它多年的竞争强敌——冠达邮轮公司。今天在冠达的“玛丽皇后二号”上,仍然可见“White Star”(白星)的标识,这个品牌依然代表着邮轮上的顶级服务。
飞机使得跨海邮轮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冠达旗下的“伊丽莎白女王二号”,在2004年结束了它从1967年开始横渡大西洋的历史。当年正是英国伊丽莎白女王主持了这艘以她名字命名的邮轮的下水仪式。但是20多年后,冠达公司便因为邮轮业务一落千丈而陷入严重的财务危机。其他邮轮公司基本放弃了横渡大西洋的航线,冠达还有必要坚持运营这一入不敷出的航线吗?
巧合的是,1997年上映的电影《泰坦尼克号》,倒是无意间从侧面改变了冠达的命运。《泰坦尼克号》风靡一时,拥有篮球队的美国富翁米奇·艾瑞森受到启发,产生了重建一艘豪华巨型邮轮的想法。1954年,家人正是带着年幼的他搭乘冠达经典邮轮之一的“毛里塔尼亚号”移民到美国,他对远洋邮轮有着个人情感,而《泰坦尼克号》也唤起了大众对旧日豪华邮轮的浓厚兴趣。米奇·艾瑞森接手冠达,投入巨额资金从2002年开始建造“玛丽皇后二号”,最终他花费8亿美元打造了这艘新的巨轮。从2007年开始,“玛丽皇后二号”成为如今唯一每年定期横渡大西洋的邮轮。冠达为自己的巨轮保留了“邮轮”的称呼,一来是它仍旧延续着横跨大西洋的路线,二来是向它最初作为英国皇家邮轮(Royal Mail Steamship)这一历史的致敬。
如今“玛丽皇后二号”停靠港口的日子,游客们有整个下午的时间在宽阔的大厅里办理登船手续,带着猫或狗一起旅行的乘客,有专门的船员过来接洽,节奏看起来十分悠闲。
但是如果了解了这艘邮轮整体的运作时间,才会发现悠闲只是表面上让游客感到舒适的“假象”。“玛丽皇后二号”在海上航行时,每小时能够赚取6万美元,停泊港口在经济上是不划算的,但必须留出大量乘客上下船和补给物资的时间。在纽约或南安普顿停泊的11个小时里,除了2000多名乘客和行李下船,以及新来的2000多名乘客与行李上船,工作人员要迅速装载数量惊人的补给品——2吨土豆、2.6万个茶包、4000瓶葡萄酒、50吨新鲜水果和蔬菜、2万升新鲜牛奶、13吨海鲜、3.24万个鸡蛋、4吨面粉、2吨米饭……每年只有半年时间,“玛丽皇后二号”提供跨大西洋的服务。其他时间这艘巨轮载着乘客们在加勒比海岸和环球航线进行旅行。
探险从未停止
当我在邮轮上看着四周灰色的波涛汹涌的大海,深感海洋并不只是平静海湾里度假时看到的碧蓝或碧绿,它无须取悦人类。大风刮到七八级,顶端通往甲板的门便会关闭。真正的大海,让人感觉到的,是绝对的力量。尽管知道巨轮上也有好几千人,但是当黑夜来临,窗外依然狂风大作时,我甚至不敢在窗口张望,它仿佛一个能瞬间把人吸走的黑洞,有凝视深渊之感,暗示着一切未知世界的恐惧。
“玛丽皇后二号”在建造时,老板米奇·艾瑞森强烈要求设计师改变方案,让船上半数以上的乘客,都能拥有自己房间的阳台。即使这艘船造于十几年前,人类自认为科技已经足够发达,这在当时听起来也几乎难以实现。阳台的增加,需要整个船有更大的空间。但是船上的重量每增加一吨,船底的重量就得增加两吨。而“玛丽皇后二号”也无法建得越大越好,它受到航线上所经之地的限制:它的高度不能超过纽约的维拉扎诺海峡桥,长度不能超过南安普顿附近的转向区,宽度不能超过巴拿马运河。
最后米奇·艾瑞森对巨轮上要有足够阳台房间的要求,使得“玛丽皇后二号”放弃了通行巴拿马运河,它不得不比巴拿马运河宽。这样的选择意味着经济上的代价:在做环球旅行时,“玛丽皇后二号”必须绕道南美的合恩角,它是世界上最凶险的航程之一。
不过作为游客来说,我不得不感谢米奇·艾瑞森的坚持。房间里的大型阳台,相当于给了游客一个独特的取景框,给了一种你可以和大海私密对话的空间。你不必思考甲板上、演艺厅、天文馆里有多少人,在阳台上,你的眼睛只能往前看,大海凶猛或轻柔,你都必须接受。
这也让人产生一种好奇,早期航海的人得有多艰难,才能在大海上维持性命。地球人都知道哥伦布在15世纪发现新大陆的旅行,它成为人类大航海时代和地理大发现时期的标志性事件。但显然人类跨越大西洋的历史,要比一个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早得多。
关于早期人类横渡大西洋的经历,少有信史,这倒是给今天的人们留下了钻研的空间。1976年,研究探险历史的英国人提姆·谢韦仑忍不住“以身试船”,来证实他坚信的爱尔兰修士圣布伦丹在6世纪的横渡大西洋之旅。修士圣布伦丹的旅行,记录在公元800年的拉丁文文献里。如果这些说法是真的,那圣布伦丹比哥伦布还要早1000年,也比维京人早400年到达过美洲大陆。历史上是否真有其事,一直处在学者的争论中。圣布伦丹令史学家感到迷惑,没人能确定圣布伦丹的旅行到底是幻想还是事实。
提姆·谢韦仑不仅是研究者,也是业余时间喜欢航海的有经验的水手。他最终决定要证实这个非凡的故事,只有仿造一艘样式接近的皮革船,看看能否靠它渡过大西洋。
提姆通过核对着标示北大西洋风向和潮流的航海图,找到他认为早期人们横渡大西洋最合逻辑的航道:航海者可以利用普遍吹送的西南风由爱尔兰向北行驶,到达位于苏格兰西部的赫布里底群岛;然后继续往北,斜向切过西风前往法罗群岛。法罗群岛附近有一道通往冰岛的险峻航道,但到冰岛后,海洋潮流皆有利航行。船只可以顺向由冰岛到达南格陵兰,再往南到纽芬兰与拉布拉多海岸,甚至是更遥远的地方。
“在地图上,这条航线看来绕道而行,但那实际上是地图投影的错觉。它可能是北欧和北美之间最短的航线,更重要的是,它是一条‘踏脚石航线’(Stepping Stone Route)。这条航道上曾经来往着早期乘坐木筏短距离航行的航海者、维京人,以及更早的……也许是爱尔兰人。”
“踏脚石航线”其实并不长,但却是出了名的狂暴,很少有现代船只愿意走这条北方航道,而像圣布伦丹那样乘坐无顶船航行此线无异于自杀。由于坚信圣布伦丹故事的真实性,提姆来到圣布伦丹的家乡,那是爱尔兰最偏远的地方,凸伸至大西洋的凯里郡幽谷半岛。提姆发现这里的人们会造奇特的小圆舟,当地人祖祖辈辈都用这种看起来轻便简单的“独木舟”出海打鱼。他寻来少数几个仅存的精于制作独木舟的老匠人,用57张橡树树皮鞣制的精细牛皮,以当地独特的造船技巧,制造出最大限度地接近拉丁文献里圣布伦丹那样无顶的皮革船。最后提姆与另外招募来的四个志愿者一起,五人历经重重艰险,在大西洋上连续航行50天后,成功从爱尔兰到达加拿大纽芬兰的“上帝应许之地”。
记入历史的旅程
直到今天,试图仅仅依靠风力和洋流而横渡大西洋的探险者们,从未终止过冒险。就在两年前,“玛丽皇后二号”在横渡大西洋时,突然接到求救信号,救援了一个独自驾船冒险的七旬英国老翁。有意思的是,老人获救之后,被“玛丽皇后二号”邀请为演讲嘉宾,为客人们讲述他的冒险经历。
对于个体而言,跨越大西洋需要的运气或许比航海技术多。但是对于人类整体而言,航海则是在强大财力支持下,科技突破才能带来的进步,这也才能带来更加科学的新航道的开辟。早期真正以航海为职业的人,不仅胆大,还需要对天文、数学等有一定了解。长期的海上生活容易得坏血症,必须及时补充蔬菜水果。所以过去航海很重要的一点,是在途中找到岛屿或陆地,以补充淡水和食物,沿着海岸线走保险得多。有经验的船长依靠对风速、洋流、航行的大约时间、太阳和星月的位置,以及附近的岛屿和大陆的参照,来判断船只所在的经纬度,确切一点说,不是经纬度,而是即按经验来判断当时船的位置与出发港之间的距离。
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前,绝大多数往来于欧、亚、非之间的商船都必须沿着固定的航道行驶,依靠汪洋中的海岛确定自己的位置。沿海岸行驶的好处是,在有地貌特征处观察沿途岛屿地貌特征,在无地貌特征的海域就采用“过洋牵星”法确定纬度再加上通过水文测量水深和海底泥沙,对照以往的记录和海图,来确定船队的具体位置。但这同时也给了海盗可乘之机,他们只要守在固定航线上,自然就有收获。
到了邮轮高速横渡大西洋的时期,海盗们显然望尘莫及,邮轮在大西洋上全速竞争他们引以为豪的“蓝飘带奖”。但是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叶,随着“泰坦尼克号”沉没、两次世界大战中邮轮应征入伍、客机出现,邮轮黄金期终于一去不返。现在,那些以中低速度巡游于加勒比海、南太平洋、南极、阿拉斯加和地中海的巨型豪华游船取代了大型高速邮船。只有“玛丽皇后二号”接替了当年硕果仅存的“伊丽莎白女王二号”,仍旧在历史的航道里,像百年前的邮轮那样,高速穿越大洋。
中低速的欧美邮轮基本上都是老年人的天下,按照冠达公司的统计,除了跨大西洋航线,他们环球航线上顾客的平均年龄是65岁。而其他航线的客人平均年龄为55岁,跨大西洋航线的客人年龄更轻,年轻面孔看起来明显多了不少。全家人一起跨越大西洋,成为欧美家庭有纪念意味的活动。他们告诉我说,每一次跨越大西洋的乘客名册,都会像100多年来的历史一样,记录在冠达在利物浦的档案里,所以这是一趟和亲密的人“共同记入历史的旅程”。
在经过大洋的六个晚上之后,第七天早上6点钟不到,我在一阵刺眼的阳光中醒来。窗外蓝天白云、风和日丽,南安普顿码头繁忙而安静,与大洋上灰暗汹涌的气氛全然不同。虽然只是几天与城市隔绝,但是再次见到土地,本能的安全感重新唤回。美国与英国之间的五个时差,可以在几天的航程中,以每天一个小时的变化,给人充分的时间来适应,这反而成了忙碌世界中的一份难得的奢侈。只是工作人员又开始分秒必争的客房整理和物资补给,“玛丽皇后二号”搭载着足够人们往返月球70次的动力燃料,以能够为20万人提供电力的超级动力,很快又开始了下一次跨洋穿越。 邮轮玛丽皇后二号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