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什么要让孩子爱上运动?
作者:陈赛艰难的转型
去年9月,我刚搬到海淀的一个小区,突然发现小区里所有的小孩都在跳绳。尤其到了放学时间,几乎每一个空地上都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手中挥舞着一根跳绳,“嗖嗖嗖”的跳,大人在一旁数着数,不时苦口婆心的劝上一句:“来,再多跳几个。”
关于运动的价值,大部分的中国父母并非不知道。仅仅从本能而言,我们也知道,运动可以强身健体,锻炼品性,还有助于提高社交技巧。一个孩子会打球,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交到朋友。只不过,一直以来,它没有学习成绩重要而已。所以,为了学习,运动是可以被牺牲的。
从应试教育到素质教育的转型艰难而漫长。但从两三年前开始,至少北京的父母们多少开始感到一种微妙而正式的变化:比起学习成绩,体能似乎变成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教委取消了小学文化课的测试,数学、语文都不许考试了,唯有体育是有学校排名、甚至全区排名的。每个班增加了一个副班主任,由体育课老师担任。
我家附近的这所学校每年加开一次关于体育的家长会(这所规模庞大的小学每次开家长会,都会导致附近交通瘫痪),专门教家长怎么带孩子训练,怎么练习他们的肺活量、柔韧性、速度等等。
在学校之外,海淀一带中产家庭的孩子,周末时间一般分割成四个时间段,周六上/下午,周日上/下午,分别被音乐、画画、英语等课外班分割。现在,体育也在其中占到了1/4,甚至更多。
孩子的时间被切割得如此精确,以至于他们每周的运动时间可以精确计算出来。每周4个小时以下都属于玩票性质,6个小时属于中等投入,如果想参加比赛,则至少每周要有10个小时的投入。相应的,投入的金钱也可以计算出来:足球、篮球属于大众项目,每年投入大概1~2万元;如果是网球、冰球、击剑、马术,费用就要成倍增加,从5万到20万元不等。
这些数字背后,是一代父母的焦虑、虚荣、希望、愧疚…….随便还原一个出来,都是笑中带泪的故事。
“上了小学以后,我发现一切都变得复杂了。”一位父亲沮丧的向我抱怨。他的儿子在上了小学之后,对班主任老师的青睐有着异乎寻常的渴求。这让他意识到,这世上根本没有自尊这回事,一切都是他尊。孩子越长大,越会意识到,他们对自我的认知,取决于别人,而不是自己。学校之内的事情他鞭长莫及,于是对足球寄予厚望。他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带着儿子一起练球,希望借足球让儿子感受到自我的某种特殊性。
对“特殊性”的追求恒无止境,就会带来许多痛苦和失望。一位母亲告诉我,她的孩子从5岁开始学跆拳道,本来以为算早了,上了学才发现班里大部分的男孩都比他高出两三个段位。“现在想想,还是庆幸学了,至少他能跟别的孩子玩到一块儿去。”
学必有所成,是中国父母的一个魔咒,以至于我们常常在过分的期待里磨损了孩子对运动的天然爱好。这就是为什么当我看到《运动改变大脑》这本书时,突然感到一阵如释重负。原来,运动与学习之间并不矛盾,不仅不矛盾,而且运动是学习最佳的准备。就像这本书的作者、哈佛医学院教授约翰·瑞迪所说:“运动能激活孩子用来学习的所有大脑细胞,它唤醒整个大脑。”
既然如此,让孩子真正的爱上运动,让运动的习惯伴随他/她一生,是否就是父母可以为孩子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运动唤醒整个大脑?
1990年,菲尔·劳勒,美国伊利诺伊州一位初中体育老师,偶然从报纸上看到一篇文章,谈到美国孩子体质正在下降,儿童肥胖症激增,决定要做点什么。
劳勒曾经是大学棒球队的投手,由于没能进入美国职业棒球联赛,才当了一名学区的体育教师,他不仅是内珀维尔高中棒球队的教练,同时还担任203学区的体育教学协调员。
他发现多数学生不爱运动。这在团队运动中是很自然的:打棒球时,等待轮流击球;打橄榄球时,等待中锋的快速传球;踢足球时,等待球传到脚下。绝大部分球员在大多数时候只是站在场内。因此他决定把体育课的重点转移到强健心血管功能上,并且改变了体育课评分的标准:给学生打分的依据是其努力的程度,而不是技能。也就是说,重要的不是跑的快,而是你是否尽力跑了,而你的尽力程度可以从心率中测量出来。
这种教学方式被称为“新体育教育”(New PE),它的主旨不在追求更高更快更强,而是传授学生关于运动的理念、经验以及健身的重要性。当学生进入中学后,不但会得到一份选择范围很广的清单——从皮划艇到跳舞、攀岩,以及排球和篮球等具有代表性的团队体育项目,而且还将学习如何拟定个人健身计划,这些都是以三项体能评估为核心展开的。
这种新的体育教育不但让内珀维尔203学区的1.9万名学生成了全美国最健康的学生,而且还让他们成了最聪明的学生——在TIMSS的科学测试中,内珀维尔的学生科学成绩排名世界第一,而数学成绩排名第六。
与众不同的体育课与考试成绩之间这种令人不可思议的相关性,被哈佛医学院教授约翰·瑞迪浓墨重彩的写入了他后来畅销全球的一本书——《运动改变大脑:关于运动与大脑的科学》中。
“这本书之所以这么火,都是因为第一章(关于内珀维尔的新体育教育)。”在电话采访中,约翰·瑞迪教授这样告诉我。
在《运动改变大脑》中,约翰·瑞迪教授提出了一个非常惊人的论断:运动是优化大脑功能最强大的工具。
从事运动与心理健康研究20余年,约翰·瑞迪称这个结论“已经是全球公认的常识”,但它仍然与我们普通人长久以来的一种刻板印象背道而驰,即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你听说过爱因斯坦会拉小提琴,但你没听说过他爱运动吧?
“事实上,爱因斯坦骑自行车,还玩帆船。至于《生活大爆炸》里那些宅在家里的科学家,如果他们愿意动一动,会更聪明。”瑞迪教授告诉我,“在美国,绝大部分的创业者、创意从业人员,都会锻炼,很多公司都会投入很多力气在员工的身体锻炼上,比如谷歌。”
约翰·瑞迪是一位神经科学家,他对于运动最初的兴趣来自30多年前,当时他还在波士顿的一家医院当神经科住院医生,那时候整个波士顿都热衷于跑步,但在一次马拉松爆炸事件之后,很多人因为受伤无法跑步,精神科突然多出了很多病人,他们开始抱怨各种心理问题,先是抑郁症,然后是注意力无法集中……
其实,科学家早就知道,经常锻炼的人/动物与不经常锻炼的人/动物在大脑构造上是不一样的。
动物实验显示,运动会诱发大脑海马体(与记忆、学习相关的关键区域)生成新的神经细胞,并改善这些脆弱的新生细胞的生存。研究者还相信,运动会增加一种叫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B.D.N.F.)的蛋白质的含量,负责建立和保养神经细胞回路,是“大脑的优质营养肥料”。低水平的B.D.N.F.被证明与人/动物的认知衰退有关。
通过对这些研究的梳理,瑞迪的书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将运动与学习连接起来,按照他的说法:“运动能激活孩子用来学习的所有大脑细胞,它唤醒整个大脑。”
这本书的出版很大程度上带动了全球医学界和神经学界对这个问题的研究。比如,2013年,美国国家医学院的一项调查显示,身体上更活跃的孩子,展现出更高的注意力、更快的认知处理速度,在标准化的学术考试中成绩也更好。
同一年,瑞典展开了一项将持续23年的大型研究,他们追踪调查120万个15岁男孩的体能数据(包括有氧体能、力量等)、IQ与考试成绩之间的关联。3年后,研究者继续测试这些已经年满18岁的男孩,发现这3年里,如果他们的有氧体能提高了,则他们的IQ也相应提高。这一发现不仅适用于兄弟、非同卵双胞胎,而且适用于650对同卵双胞胎。这意味着,即使你们的基因相同,如果你的有氧体能提高了,则你的IQ也更高。
但这本书更重要的影响在教育界。一所普通的学校,如果想提高学生的学业成绩和心理健康水平,最好的办法是增加而不是减少体育锻炼时间。这一变革性的观念不仅引发了美国教育系统内部许多积极的变化,以他的理论为基础,由锐步公司资助的“活力儿童计划”(让4~10岁的在校儿童参与每周两到三次、每次40分钟的晨间体育活动)已经推广到美国3000多学校,而他本人也被邀请在世界各地演讲,推广这种新的运动理念。
资讯1:关于运动对于认知功能的影响,最初关键性的研究来自加州大学欧文分校一位叫卡尔·科特曼的神经学家。他刚完成一个关于老化的长期研究,想要弄清那些保持头脑最佳状态的人是否有什么相似之处。4年时间里,通过对认知功能衰退极少的人进行研究,发现三个元素:教育、自我效能感和运动。前两者并不怎么让人惊讶,他好奇的是最后一个因素,运动对大脑的影响。他的后续研究证明了运动确实能激活学习过程的主控分子,并由此确定了运动和认知功能之间存在一个直接的生物学联系。
资讯2:从科学的角度来说,您觉得哪种运动对于孩子的身体和心智发育最有好处?
约翰·瑞迪:这要看一项运动对孩子的身体和大脑提出了什么样的要求和挑战。比如武术,包括跆拳道、柔道、中国功夫,你总是在移动、思考,每个动作都要做到完美,对大脑的要求非常高。还有你们中国人喜欢玩的乒乓球,在打球的时候,大脑的活跃程度非常高,球时刻在动,大脑也时刻在思考,心率很高。
每一种运动都有它的特殊之处,但从对大脑的需求而言,最好的几种运动包括武术、复杂的舞蹈、集体球类运动,比如足球、篮球、冰球,因为它们不仅要求对身体的控制,还涉及对各种复杂情境的判断,近乎即时的本能反应,以及团队的协作。
资讯3:美国孩子当下的“不活跃”状态:
只有3.8%的小学生提供日常锻炼课程;
8%的12~15岁少年符合美国疾控中心的身体活动标准;
11%的州要求小学为学生提供常规的课间休息时间;
3个州要求小学提供推荐的150分钟/周的新体育课程;
到2030年,美国人的身体活跃度只有1965年的一半。
大风已起,飓风尚远
2014年8月,瑞迪教授曾经来到中国,与著名的国产运动品牌安踏有过一次颇为高调的合作。根据当时的媒体报道,瑞迪教授将担任安踏“乐动儿童计划”的首席顾问,这个计划声称要“吸引社会对儿童运动的关注,改变中国父母的儿童运动观,通过运动提升儿童体、智发展”。但是,当这本书中文版终于出版时,因为领导高层变动,安踏的“乐动儿童计划”却无疾而终。
“对中国人而言,这本书还是太超前了。”张涛,当时安踏公司的副总裁这样告诉我,“这本书谈的是如何科学地锻炼,而中国的孩子首先要解决的是从无到有的问题。”
张涛现在的身份是万国体育的CEO。这位大学老师出身的商人在中国的体育产业已经工作了16年,曾经组建过国内最早的体育产业投资基金。在去年的一次内部演讲中,他判断当前体育产业的形势“大风已起,但飓风尚远”。
2014年10月20日,国务院发布《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国务院46号文),文件指出,取消商业性和群众性体育赛事活动审批;通过市场机制积极引入社会资本承办赛事;鼓励发展职业联盟;加快推进体育行业协会与行政机关脱钩,将适合由体育社会组织提供的公共服务和解决的事项,交由体育社会组织承担。
为此次封面故事而采访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这个文件对于他们的影响。
“我们体育人等了60年,终于等来了这么一个纲领性的文件。”张涛说,“尽管里面没有任何具体措施,只有一个政策性的框架。”
我是在奥体中心的万国击剑中心见到张涛的。这个场馆原本是奥运会的手球场馆,奥运会之后空置了很长一段时间,2万多平方米的地方,后来被万国的老总王剑包下,改为击剑场馆,一共有4个击剑馆,54条剑道。
入口处挂着一幅气派的书法:“提剑风雷动。”旁边摆着一张海报,是关于暑期加拿大训练营的一个招募广告,价格不菲,但可以“感受常青藤名校留学生活”。
刚好是放学时间,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匆匆忙忙的进来,都是五六岁的小小孩,重重的剑包都是父母帮背着。这是第一拨孩子,都是幼儿园的,再大一点的孩子要晚一点,小学放学晚。
几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的教练在场边走来走去,身材修长,大都是国家队的退役运动员。
“练击剑的人,一双腿都特别修长。”一位现场工作人员提醒我。
10年前,王剑创办万国击剑,只是为了方便自己练剑,那时候整个中国业余玩击剑的人加起来也不到300人,但短短的10年里,却做成了全世界最大的击剑俱乐部,会员达到3万人。去年,万国体育登陆新三板,成为新三板首家挂牌的体育培训企业,旗下业务包括击剑训练课程、击剑赛事运营、击剑装备销售,已连续三年均营收超过1个亿。
一个如此小众的运动项目,竟可以做到这样的市场规模,作为少儿运动培训市场上最成功的案例,万国击剑的成功深深的刺激人们对于这个市场的想象。
这个市场到底有多大?
“中国现在这个市场可能连千分之一都没发掘出来了,空间太大了。”一个少儿足球俱乐部的负责人诉我。
一位棒球俱乐部的负责人是这样分析的:“在北京,仅海淀区的适龄儿童就有50万人,其中中心区的孩子有10万,他们享受着最好的教育资源,这10万个孩子,以一人1万块钱的体育消费,就是10个亿的市场。”
资本闻到春天的气息,早已按捺不住,各种运动俱乐部如雨后春笋一般起来,姚明篮球俱乐部、巨人达阵、优肯……基本上都是针对青少年的。
美国一家连锁性的儿童体能训练机构“小小运动馆”(The Little Gym)从2010年进入中国,短短七年多时间,已经在中国遍地开花,遍布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重庆、南京、沈阳等地区。
资讯:2008年美国的一项报告显示,美国体育产业的规模是汽车产业的2倍,是电影行业的7倍。2012年美国体育产业增加值达到4350亿美元,占GDP的比重为2.88%。2014年普朗基特研究公司的报告显示,2013年美国体育产业的增加值为4400~4700亿美元,占GDP的2.8%左右。2014年最新的公布是4984亿美元,占GDP的2.93%左右。
野蛮生长
也许,青少年运动培训市场的这场风暴,还可以再往上追溯到2008年奥运会。正是在奥运会之后,各种竞技体育的爱好者都经历了一次井喷式的增长。
2015年,北京市冰球运动协会办公室主任邢隺在接受《商业周刊(中文版)》采访时表示,过去5年北京冰球人口几乎是以每年30%至40%的速度增长。据称,2012年冰球协会注册运动员只有400多人,而截至2016年8月已有2123人,其中80%是10岁以下的孩子。
我们在北京西郊拜访一个青少年冰球俱乐部,他们刚刚建好两块新的冰场,笼罩着一层蒙蒙的冰雾。这个俱乐部的主教练告诉我,他的老板在过去3年内在北京建了7个冰场,旗下七八个冰球俱乐部会员,会员总数好几千人。
冰球当然是一项很好的运动。“你手上要拿冰球杆,脚下要滑冰,而且,冰雪运动还是所有体育运动中速度最快的。除此之外,你还要有在场上的判断力、应变力,对一个运动员的要求特别全面。”
但野蛮生长的背后,必然是乱象丛生,以冰球为例,“中国的少儿冰球训练问题相当多,一些家长觉得现在中国少儿冰球水平好像跟国外差不多了,其实跟北美还差得很远很远。中国那些小孩参加国外的比赛,连参加什么级别的比赛有时候都搞不清,拿个奖杯回来就说我们打个第一,其实他拿的可能是丙组或最低的那个级别的,顶级的他可能都没见过”。
王安福教练曾在80年代中国冰球鼎盛时期担任国家队队长10年之久,后来又在美国当了20多年的冰球教练,2009年还曾担任美国大学生冰球队领队,率队参加世界大学生冰球锦标赛。
他告诉我,他在美国20多年,亲眼目睹美国如何在短短的20年时间内发展成一个冰球强国。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针对青少年的冰球训练有一个非常严格的训练系统。根据不同年龄,训练的内容和方法都有严谨的细分:一个6岁到8岁的孩子应该练什么,8岁到10岁的小孩应该掌握什么样的技巧,手上的技术应该什么样,滑行的技术应该达到什么水平,都有很规范的要求。教练也都有不同级别的上岗证,拿着8~10岁等级的教练是不能教12岁的孩子的。而中国目前的情况是,教练员大都是退役的冰球运动员,或者大学刚毕业,没经过什么正规培训就去教小孩了。自己当时怎么学就怎么去教,完全不符合小孩子的发展规律。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好的教练员极为稀缺,教练员的资质问题几乎是国内绝大部分青少年培训机构的软肋。
“滑雪教练不懂得如何评估风险,橄榄球教练不懂得教孩子怎么在冲撞过程中保护自己,有些孩子打羽毛球,打着打着肘关节会出问题,网球打着打着指关节都出问题……”体育小联盟的负责人耿剑告诉我,“还有一些教练对于基本的体能训练毫无概念,小小的孩子就让做俯卧撑、引体向上,拿着小哑铃练出小肌肉来,其实对他们的整个成长都是特别不好的。”
他正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与学界和业界一些比较好的机构合作,研发整理出一套相对标准、系统的教练员培训课程体系,包括足球、篮球、网球、橄榄球、击剑等,免费提供给二三线城市的基层教练。
正是经过他的介绍,我认识了赵紫雯,北京体育大学的一位网球老师。他们正在进行网球教材的开发。我们约在体育大学的网球场见面。北京的5月已经骄阳似火,正在场上打球的人个个汗如雨下。
赵紫雯指着眼前的一大片网球场说,这里一共14片场地,一到周末你会看到12个场地是孩子在打。以前的网球场上看到的是大人打球,孩子捡球玩,现在却是孩子打球,大人在一边伺候着。
我问她,一个中国的孩子学网球,与一个外国的孩子学网球,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她说:“中国的孩子大都以技术学习为主,目的性很强,主要是家长的理念不同。家长希望他们在运动中获得什么样的成绩。我学多长时间可以拿到什么级别,就像音乐考级一样。”
赵紫雯从6岁开始练球,曾经拿过国家冠军,如今除了在体大教书之外,还自己开一个小小的网球训练营,在训练营里练球的孩子里最小的才4岁,最大的也就12岁。
一个国家冠军去教小孩子,不是太浪费了吗?
“越小的孩子,对教练的要求越高。你需要了解儿童心理学、儿童生理学,各种综合学科都要懂一点。对大一点的孩子,才会更多的关注到专业,技术上的、战术上的、策略上的。”
她更愿意称自己那个迷你训练营为“实验室”,希望通过对这些孩子的教学,总结出一套针对不同年龄段孩子的网球教学经验,尤其是如何在一种愉快的环境下,发挥孩子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更愿意参与到训练中来。
10年下来,她教的越多,问题也越多:为什么孩子选这个运动而不是其他的?作为一个网球爱好者,我该怎样让孩子也爱上网球?什么年龄是开始网球最好的时候?练多少网球才算过量?什么时候他可以参加比赛?选手能避免运动伤病吗?在中国,孩子能否通过网球进入大学?选手怎样履行承诺?职业网坛是个好选择吗?对这些问题的思考,被她写入一本题为《网球少年成长路线图》的书中,不久即将出版。
美国教育家Jeff Beedy曾经开创了一套PLUS学习法(Positive Learning Using Sports),即一套基于体育的教学模型。他认为,一直以来,我们都过于强调“体”的成分,而忽略了“育”的成分。
资讯:Plus教学法,列出了运动对于人的发展的各种潜在价值:
身体发展:包括力量、协调性、耐力、良好的营养习惯、对健康的积极态度;
社会发展:团队合作、领导力、冲突解决、协作,对于共同目标的追求;
心智/认知功能;知识的获取、批判性思考与推理、决策;
情感发展;包括共情、自控力、持续性、勇气、承诺、自尊;
道德发展:运动精神、尊重、责任感、公平。
运动只是运动,它能促成多少积极的价值,取决于一个人对于运动的体验本身,而其中教练的言传身教是最为重要的因素。
在这次采访中,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一位西安的足球教练。他从1996年开始在西安免费教孩子们踢足球,至今坚持20多年。“我从不要求孩子们只在正规的足球场踢球,管它什么水泥地、煤渣场、草场,只要平整就行。运动是人的一种本能,并不需要投入多少金钱。所有孩子都应该享受到运动的快乐,家长可以引导孩子体验到这种快乐,等孩子到了一定阶段,再判断他是否有某方面的天赋、是否需要请昂贵的专业教练。”
其实,通过足球,我们到底要让孩子学会什么呢?
这位教练的回答非常有见地:“担当。什么叫担当?就像一群人在踢球,当我拿着球时,我要把更多的对手吸引到我这儿来,是不是?然后,我再把球传给我的队友,这样,他的压力相对就小了。就像我们打仗一样,我要能把敌人的火力吸引到我这儿来,我给我的战友创造了条件,这是需要有勇气、有智谋,当然也有责任感的。这种品德的建立,就是敢于担当,敢于去负责。”
胜瑞斯
798艺术区的一块足球场上,十来个孩子正在练习顶球,神情专注,一张张小脸被晒的黝黑。那么闷热的空气,竟然丝毫不以为苦。
“看得出来,他们是真心喜欢足球。”站在一旁的摄影师告诉我。他的儿子也在学踢足球。
这个俱乐部的创始人与总教练是中国足球的元老级人物,中国女足奠基人、前中国女足国家队主教练商瑞华。
2013年7月,胜瑞斯足球俱乐部刚成立的时候,虽然有商瑞华的名头,但仍然只招收到了10个孩子。
“当时中国足球正处在最黑暗的时期。赌球、吹黑哨,央视5套的转播都停了。”俱乐部负责人孙超告诉我,“那时候,所有的球场你都不会看到有孩子在踢足球。所以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场地。我问老板,有没有做青训的?对方回答说,做那干嘛呀?那不赔死你啊?但现在你到任何一个球场上,都有青少年的俱乐部。”
“那时候,北京的青少年足球俱乐部我估计不会超过三四十家,现在在北京市足协注册了俱乐部就应该有46家,如果再算上散落在社会的那些俱乐部,我估计最少得300~500家。”
其实,早在2009年,中国校园足球项目已经展开,到2013年已经贯彻到120个城市,6000多个学校,200万到300万孩子。但在孙超看来,仍然是国务院的46号文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一年后,他们把“胜瑞斯足球俱乐部”更名为“胜瑞斯足球学院”,因为他们真正想做的,是教育,而不仅仅是单纯的运动。越来越多的家长把孩子送过来,“出出汗,交交朋友,学学规矩”。
但是,也经常有家长问他,我们这个足球还得再学几年?
“音乐可以定级,但足球定不了级的。梅西到现在了也就练那些最基本的东西。所谓足球的基本技术,无非是带球、传球、停球、射门,就这四项技术。我给这个孩子的个人技能评了十分,但他在实战运用过程中没有用,证明他还是不会踢足球。足球难就难在,首先要有个人技术,技术好了才可能有两个人之间的配合,慢慢变成三个人的配合,慢慢变成可能后卫线的配合,慢慢变成整个11个人能够打出配合了。而且你每一次跟同样的对手打十次比赛,这十次比赛都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或者有完全不同的场上处理方式,这就是足球的魅力。”
“体育是什么?体育真的不是说有学完那一天,它是要让孩子养成一个运动习惯,跟随他一辈子。你会踢足球或者你会打篮球,或者你会一项其他运动,你到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你都能迅速交流,马上能融入一个群体。如果你踢得不错或者表现的不错,你还有可能成为小群体里的一个领袖人物,它的功能其实是很显著的。”
(记者傅婷婷对本文亦有贡献) 教练技术孩子足球青训运动体育足球精神冰上曲棍球网球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