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还是发福

在童话故事结尾，通常会说主人公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童话总是寄望于单纯与乐观，所以故事也就止步于此。如果是在现实生活中，故事进一步的结尾很可能是，他们从此过上了发福的生活。并不是童话故事骗人，而是因为幸福确实是件复杂的事情。《红楼梦》介绍元春，说她自从被选为妃后，生活质量很高，以至于“身体发福，未免举动费力”。而在现代社会里，中年发福，似乎已成了一种岁月的标配，尤其对中年男人来说。

发福是不知所措下的模棱两可，是“骑福难下”而无可奈何，于是终于在时间的优柔寡断里，莫名其妙地完成了蜕变。当事人拿起镜子，只能自嘲式地一笑而过，不少地方变圆润了，对此心里说不上是苦还是乐，那感觉更像是一种不易察觉的忧郁。发福事先并未征得许可，但自己居然是凶手，始作俑者难脱干系，却又有滑稽的无辜，于是也就尴尬地默许了这个幸福上的瑕疵。中年发福，究其原因，不外乎吃多动少，再加上中年后，基础代谢率下降，同比年轻时，每天消耗不了多少热量。

我与发福纠缠已有十几年。2013年是我的发福元年，在此之前，我还处在长身体阶段，营养摄入尚且紧张，中学期间又是体育生，每天大量运动，大学后依然如此，整个人精瘦条条。直到2013年决定考研，那半年我基本坐着度过，用脑很消耗能量，也就特别能吃，可却不怎么消耗脂肪，于是人就一点点开始发福。几年后，我开始工作，进入了一种坐下来敲击键盘的文明里，而发福从此像蛰伏在附近的野蛮势力，时刻在边界上骚扰劫掠。前两年体检，医生语重心长地说：“不能再胖了，脂肪肝前期。”

从物理学上讲，发福的基本机制是身体做功越来越少，大脑做功开始增多。无论福柯所讲的“规训社会”，还是韩炳哲提出的“绩效社会”，其实都是一个发福社会。但最让我触目惊心的，还是过去的一些队友。他们当初都是追风少年，在操场上生龙活虎，跑起来一骑绝尘，现在却大都成了油腻大叔，大街上遇见都不敢相认。尼采说，“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我觉得首先是在腰上。 发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