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歌和同学会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飞驰人生 毕业20年后,我第一次走进母校的大门。一个月前,勇哥在大学校友群里发出倡议:“亲爱的同学们,今年是我们毕业20周年,大家聚一聚。”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在心动之余又有点忐忑——奋斗多年还是个国企的小技术员,没半点值得炫耀的资本。
我说出自己的纠结,被老婆一巴掌拍在背上:“去啊,你的人生还有多少个20年?”犹豫瞬间烟消云散。在约定的时间,我走进了酒店包厢,瞬间被无数张熟悉的脸庞围住了,眉眼间依稀有当年的风采,但总体来说,大家都比以前胖了、老了。
我心虚地摸摸稀疏的头顶,努力想让一侧的头发填满所有区域。可定睛一看,大伙儿不是脑门油亮发光,就是黑发中夹着银丝,岁月总会留下痕迹。我心里一阵轻松,赶紧入座。
我学的是工科,全班35人,总共来了16人,加上拖家带口的,坐满了一个大圆桌。气氛迅速升温,仿佛我们还是从前那群爱笑爱闹的青年,从未被如水的光阴所分开。老夏保留着班长的架势,推杯换盏之间,非要每个人说上几句,谈谈相聚的感受。
勇哥率先响应,他过去是足球健将,如今肚腩凸出,一喝酒就开始东拉西扯,从大学食堂的美食说到熬夜玩游戏,勾起无数青春回忆。大壮变得更加壮硕了,他先吞了粒降压药,再喝了一口白酒,被辣得五官变形,连连解释:“我上大学时就爱喝这个牌子的酒,平时需要控制,但今天就破戒了。”
通过我的观察,即使职业和经历不同,但同学们的性格变化不大,外向的人还是能言善辩,内向的人依旧沉默寡言。上大学时,我就不爱说话,端着酒杯站起身,千头万绪却无从谈起。
想了会儿,我说起临近毕业的往事。那时我手头拮据,不好意思问家里要钱买西服。刚领了实习工资的勇哥,慷慨地从信封里抽出1000元递给我:“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以后有钱再还吧。”后来我才晓得勇哥只给自己留了500元的生活费。
虽然欠款早已还清,但想到此事,我的眼眶不禁发热,声音也颤抖起来:“唯有真心地说声感谢。”我激动地给勇哥倒满一杯酒,他一脸的不在乎:“就别提这破事了。”我感慨良多:“毕业后我就再也没有遇到过愿意借出三分之二积蓄的朋友了。”
酒过三巡,勇哥喝多了不停地对我傻笑,突然冒出一句:“你现在还写诗吗?”大学时我曾参加过文学社,喜欢写诗和做白日梦。
我老实地承认:“早不写了,没那个天赋。”为了给文艺青年挽回面子,我强调说:“现在只看经济、哲学类的书,比诗歌实用。”勇哥点点头:“我也不踢足球了,周末连人都凑不齐,改钓鱼了。”以前,我总强迫勇哥读我写的毫无营养的打油诗,他则拉着我看足球比赛。
勇哥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蓝色的册子,得意地说:“从家里翻出的老古董。”这是我们大学的同学录,当时流行写毕业寄语。我急切地翻找起来,想要知道过去的自己,对未来有怎样的想象,只见一行幼稚的字体写道:“我要努力工作,然后坚持写诗,希望大家都能实现梦想。”我苦涩地笑起来,这是真实的生活给出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勇哥看我神色黯然,指指自己和周围闹哄哄的一圈人:“大家都是普通人。”他晃了晃酒杯向我坦白:“其实说出聚会的想法,我就后悔了,真害怕你们不来。”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引用了一句诗:“还好不是梦破碎的声音。” 同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