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天里的“努力餐”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谢亿明别的地方以下花瓣雨作为春天的征兆,我们广州下叶子雨。一夜杏花雨洒落,满街尽铺“黄金甲”,环卫工人脸哭花。元凶是大叶榕,在老广心里拥有至高无上地位的顶流古树。这些长满半座城的狠树在春天里凶得很,前一天还枝叶形骸,假装魂不附体的丧样,第二天那一枝枝伸向碧空的绿叶竟如出鞘利刃,拉拉杂杂挤作一团,“当风扬其灰”,仿佛在为即将到来长达八九个月的盛夏拔剑怒吼。
这里的黄花风铃木宛如盛满美酒的金樽,也像悬在枝头的小金饼,一个个活像“闲来无事不从容”的街头废物。风把遮住大家眼睛的头发吹起,柠檬黄的花瓣就在风吹乱的刘海儿前面晃成一片金波玉液,众人集体仰头沉醉,整座城市陷入狂欢。
英雄城的市花自带革命属性,名字带“棉”却毫无绵软之气。红的似烈火,橙的似骄阳,灿烂又持重,就连功效也是最合老广心意的“祛湿”。这些庄严的花朵在闪闪发亮的巨大建筑群落间隙到处“点火”,和任何神秘而脆弱的香花没有任何雷同。它们是旗帜,是宣言,是英雄的宏大叙事,也是这座城市的刎颈之交。
在广州,“鸭头绿”和“醉花阴”是比不过“小蛮腰”和“虞美人”的。即使是城中最妖娆的建筑,“小蛮腰”广州塔照样被“膝下”的虞美人艳压一头。这些彩云般绚烂的花朵其腰身更纤细动人,在三月春风里煌煌而立,就像正在弹拨的琴弦,在天地间兀自奏响广东音乐《彩云追月》。
对我而言,最动人的却是抬头那一朵毫无血色的白花宫粉羊蹄甲。它的名字不伦不类,和仙气绝缘——这种行道树开出的花洁白无瑕,没有半点粉色;说它像羊蹄甲也不太形象,就像懒得动脑的父母,最后给孩子取名叫“梁满仓”。这些“白雪仙子”近乎孤独地包覆着高朋满座的鸡煲店和牛杂屋,缓缓穿过游乐场里不停绕圈开的小火车,最后停留在大学城的校园里。虽无传奇故事,但在广州人心里,这抹雪白远胜让千利休低头的美丽朝颜,以至于他们想不到更好的方式来与白花宫粉羊蹄甲融为一体,只好将其与鸡蛋同炒吃进肚里。
说到底,触手可及的鲜花才是这座城市的底色,五只肥羊不过是活在传说里的励志传闻罢了,谁又能想象花城里到处都是咩咩咩的吵架声呢?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春天里百花齐放的“努力餐”,好像才显得我们的城市空气很五星、土地很肥沃、珠水很甜美吧。 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