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制度

作者:卜键
文渊阁制度0文渊阁,本为明朝营建的宫内藏书之所,洪武时位于南京紫禁城的奉天门之东、金水河之北,解缙、姚广孝等曾在那儿兴办《永乐大典》;朱棣迁都北京后,即在内阁大堂之东兴建文渊阁,规制较简,管理者职位甚低,书籍流失亦多。“南文渊”后毁于雷火,而“北文渊”经历明末大动乱,也仅剩下一片废墟,是以清师入关时,两阁皆成往事。清廷沿用前明制度,内阁设文渊阁大学士,但并未复建该阁。

乾隆三十九年十月十五日,山东的王伦反叛已被扑灭,弘历心绪大定,又把较多精力放在编书上,谕令在文华殿后相度地形,兴建文渊阁,为将来收藏《四库全书》做准备。这位大皇帝还亲撰一篇《文渊阁记》,颇可一读:

……而礼乐之兴,必藉崇儒重道以会其条贯,儒与道匪文莫阐。故予搜四库之书,非徒博右文之名,盖如张子所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胥于是乎系。故乃下明诏,敕岳牧,访名山。搜秘简,并出天禄之旧藏以及世家之独弆,于是浩如渊海,委若丘山,而总名之曰《四库全书》。盖以古今数千年,宇宙数万里,其间所有之书虽伙,都不出四库之目也。乃抡大臣俾总司,命翰林使分校,虽督继晷之勤,仍予十年之暇。夫不勤则玩日愒时有所不免,而不予之暇,则又恐欲速而或失之疏略,鲁鱼亥豕因是而生。语有之,凡事豫则立。书之成虽尚需时日,而贮书之所则不可不宿构。宫禁之中不得其地,爰于文华殿后建文渊阁以待之。文渊阁之名,始于胜朝,今则无其处,而内阁大学士之兼殿阁衔者尚存其名。兹以贮书所为,名实适相副。而文华殿居其前,乃岁时经筵讲学所必临。于以枕经葄史,镜己牖民,后世子孙奉以为家法,则予所以继绳祖考觉世之殷心、化育民物返古之深意,庶在是乎,庶在是乎?(《清高宗实录》卷九六八)

简述征书与兴办四库之过程,阐解继绳先祖、启迪子孙、化育民物之深意,且与张载的“四为”相挽结,在乾隆御制文中实属上乘。

乾隆四十一年(1776)二月,文渊阁建成,为黑色琉璃瓦顶,绿色琉璃瓦镶边,前廊设回纹栏杆,绿色檐柱,阁前为方池,引内金水河水注入,池上有石桥,池栏桥板皆精雕细刻。该阁外观为两层,而在腰檐设有暗层,面阔六间,设楼梯连通上下。弘历要求“阁之制,一如范氏天一阁”,实则宏丽精致远过之。东侧建有盔顶黄琉璃瓦碑亭,内立石碑上,正面镌刻的即上引《文渊阁记》。

该阁于何时建成?各书虽未见确切记载,应不迟于乾隆四十一年二月。《日下旧闻考》卷十二称“同时并建者,则有圆明园之文源阁,避暑山庄之文津阁”,文津阁“建由甲午成乙未”,亦即乾隆三十九年开工,次年完竣,皇宫中的兴筑要复杂些,但规格相同,用时也不会多很多。《清高宗实录》卷一〇〇二记二月初二日举行经筵,“礼成上御文渊阁,赐茶还宫”,是知此时已然完成内装饰。弘历为此赋诗一首,有句“四库庋藏待,层楼恰构新。肇工始昨夏,断手逮今春。经史子集富,图书礼乐彬”(《清高宗御制诗四集》卷三四,题文渊阁)。断手,即完竣之义。

三阁建成后,存在一个如何使用和管理的问题,尤其是皇宫内的文渊阁,应在《四库全书》入贮前拿出一个管理办法。四十一年五月末,馆臣进呈由《永乐大典》辑出的《麟台故事》,宋人程俱编撰,依据见闻和任职经历,分类讲述秘书省三馆与秘阁的沿革、职能、官员设置等项,也涉及图书的征集、整理、收藏、校雠、编刊之事,提出“典籍之府,宪章所由”,呈请朝廷重视并建立制度。弘历大受启发,于六月一日颁布谕旨,认为:“自宜酌衷宋制,设文渊阁领阁事总其成;其次为直阁事,同司典掌;又其次为校理,分司注册、点验。所有阁中书籍按时检曝,虽责之内府官属,而一切职掌则领阁事以下各任之,于内阁、翰詹衙门内兼用。”(《清高宗实录》卷一〇一〇)他命大学士会同吏部、翰林院提出各设人数和建议名单,并要求就如何供官员及学人阅览提出解决方案。

当月二十四日,舒赫德领衔奏上“文渊阁官制条例”,共六条,要点为:设置文渊阁领阁事二员,以大学士、协办大学士、翰林院掌院学士兼充,总司典掌;文渊阁直阁事六员,以进士出身之内阁学士、内班出身之满詹事或少詹事等官兼充,同司典守;文渊阁校理十六员,以满汉庶子、侍读、侍讲、编检等兼充,分司注册点验。以上皆为定额,如遇缺员,分级别具疏请简。第三条特别提到阁门钥匙,赋予内务府同样的管理权,奏派一名总管大臣负责,兼文渊阁提举阁事衔。第六条关乎借阅之事,曰:

阁中书籍,皆经我皇上亲加厘订,甲乙分储,玉笈牙签,珍逾球璧。若概许开函翻阅,恐不无黦损之虞。……应请俟全书告竣后,各藏其副于翰林院署,择邃密高燥之地,立架分贮,依全书目次,四部编排,标签安庋,置簿详记,派本院办事翰林诚干之员数人,公司其籍。如翰林及大臣官员内欲观秘书者,准其告之领阁事,赴署请阅。有愿持笔札就署钞录者,亦听之。其司籍之员,随时存记档册,点明帙数,不许私携出院,致有遗缺。(《纂修四库全书档案》三三一)

与乾隆的说法相比,本来是允许官员和学人到阁翻阅,此处改为可以到翰林院阅读副本,已大有差异。该条还提到如果借阅者发现讹误或有疑问,则开列明晰,经领阁事批准后,“酌派校理一员,同诣阁中,请书检对”,极是慎重。

不出所料,这份章程也是出自陆锡熊之手,题为《恭拟文渊阁官制条例》,原拟八条。最后一条为“赴阁观书”,可知由文渊阁借阅原书,改为到翰林院看稿本、副本,很可能就是他的主意。由于事涉翰林院,又是新设阁制、员额,该折由舒赫德、于敏中领衔,虽未提到陆锡熊之名,也申明“此折系翰林院主稿”。二人皆为翰林院掌院学士,列衔者还有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阿桂与程景伊,吏部满汉左右侍郎德保、瑚世泰、董诰、吴嗣爵。他们表示一旦得到皇上批准,即“遵照拣选,回銮后带领引见”,还特别提到四库馆的提调、纂修等“俱系办书熟手,于典籍源流,更为明晰”,这次就打算从中拣选。乾隆即予允准。

十天后,有旨“命大学士舒赫德、于敏中,充文渊阁领阁事;署内阁学士刘墉,詹事金士松,翰林院侍读学士陆费墀、陆锡熊,侍讲学士纪昀、朱珪,充文渊阁直阁事”(《清高宗实录》卷一〇一二)。至于文渊阁校理,大约相当于特约研究员,在四库馆臣表上随处可见,如翁方纲、刘权之、汪如藻、韦谦恒等,都曾兼任过此职。 文渊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