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猎和写作

德国朋友苦着脸跟我说要考试了，内心很忐忑。我这个朋友已经退休两年了，还考什么试呢？我追问，他支吾了一会儿，才跟我说要备考的课程很多，但如果通过了，他就成为一名持证猎人了。原来他说的是这个考试，我听说过有这么个说法，考猎人证大概是德国人在学业之外能遇上的最难的一类考试。

他跟我解释了一下，原来在德国打猎要知道的东西还不少。比如首先必须熟悉打猎目标，也就是对动物要清楚地了解，认识动物、分得清雌雄、哪些动物是要保护的不能猎杀、在什么时间能狩猎什么样的猎物等是基础知识。而且了解动物还不够，你还要了解相关环境，哪些土地以什么动植物为主、什么植物有毒之类。

当然对枪支火药及其他附属武器装备要放在什么样的保险柜，知道保险柜密码的人数，什么时候可以把武器取出来等都有详细的规定。还有射击水平也是要考试的，如果枪法不准让一只动物受了伤痛苦很久却死不了，这也是不道德的。猎人买的手枪，就是专门给受伤的动物致命一击，解除其痛苦的。

此外，风险防范、生态环境保护、卫生标准都有笔试和口试。最后关于猎物的处理，也是要专人干专业的事。上次他和教练实习一起打了一头鹿，至今他家的冰箱里还有十多公斤的鹿肉，而且这还是他花钱买来的。为自己的猎物买单，是一种义务。打猎收获的鹿头他想留做标本，可是做标本的师傅太忙，没有空，于是他只能把割下来的鹿头放在家里，又专门买了个冰箱冻了两个星期。他跟我讲的时候带着苦笑，我问他住在这样的家里是不是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当然和所有的爱好一样，最好的老师是兴趣。他的同班同学已经有好几个放弃了，也有人一直考不过一些科目，所以至今没有执照。我问朋友最喜欢打猎的哪个部分，朋友说是寻找猎物的时候，那种特别笨的猎物比如雄鹿他没有兴趣了，他说他的目标是聪明、敏捷而且凶猛的野猪。即使找上一天，最后没有收获，他也不想浪费弹药在轻而易举找到的猎物上。寻找，本身就是一种乐趣。

他说的这些让我想起同样爱打猎的作家海明威。海明威在《非洲的青山》里说：“打猎之道在于，只要那里有一头这样那样的动物在，你就得在那里待下去；就像画画，只要你有颜料有画布，你就得画下去；还像写作那样，只要你能活下去，有铅笔和纸和墨水或任何用于写作的机子，或你愿意写的任何素材，你就得写下去。”

写作可能不需要考试，但是找到写作的目标，畅快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形成一篇小文或者打磨出一个论点，和更多的人分享。这和我朋友打猎、射击，最后和我分享鹿肉串，何其相像。

同样是猎手，也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英国前首相丘吉尔曾在一次演说中这样描述写作：“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临桌而坐，不受打扰，有足够的白纸，就可以感受谋章布局的快乐。外面的世界发生什么，就让它去吧。下议院想干什么，就干吧，上议院也可以。市场可以崩溃、证券可以下跌，各种权利运动可以兴起，有什么关系。我们有时间可以躲开这个俗气、管理不善、杂乱无章的世界，用想象力这把钥匙，去打开大千世界一切宝物的小橱。”所以，想象力，就是文词的原野上最优雅且精准的武器吧。 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