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物

作者:黑麦

好物0你躺在沙发上,对智能音箱大呼小叫一番,就会瞬间变成“数字奴隶主”:扫地机器人开始工作;空调启动到预置模式;窗帘根据你的喜好开合;空气净化器随着它所感应到的空气质量选择开工或者休息……你完全不需要从沙发上坐起来,就可以完成交友、社交打卡,查看最新的露营产品、保健品,买双标新立异的鞋子;叫个精通川菜的厨师上门;观看小视频,学习美妆技巧,或者预制菜的加热方法……你只需套上一件衬衣,就可以通过手机完成与领导、客户、采访对象的会面。一天结束,你仍旧躺在沙发上,感觉“奔波且忙碌”,这一天你看起来做了许多事情,但仿佛也没做什么。

从2004年到2011年,《三联生活周刊》连续写过几年年度产品与设计的封面,最初,我们试图探讨的是智能时代的精神符号,对消费者来说,一款智能电子产品,同时代表了一种隐含的价值诉求——新潮、前沿、紧贴时代。那阵子,人人膜拜苹果、崇拜谷歌,科技和智能化设备主导着我们的精神生活,并改变着我们的作息与习惯,自此,每个人手里都有了一台智能设备,每个人都开始长时间地沉浸在“数字迪士尼乐园”中。

渐渐地,我们丧失了绵长而持久的注意力,抑或是缓慢生活的能力。消费观念似乎也开始强调体验胜于拥有。迭代周期缩短的产品设计不再以一种“完善”的状态出现,而是能嫁接一丁点儿动人的创意,就迫不及待地推出了。这种纯为刺激消费而衍生出的制造生态,可以被视为我们情绪的某种映射。

当迭代本身成为一种目的,突破性技术似乎也不再重要,消费者想看到的是越来越具体的升级内容,而并非全新的概念体验。就像今天,人们似乎仍旧对新产品抱有热情,但这种热情似乎只是一种连续了十余年的购买行为,如今,科技公司并不在意要把更好的产品卖给对它有需求的人,他们似乎只想把同样的产品卖给更多的人。

在《现实+:虚拟世界和哲学问题》中,哲学教授大卫·查尔默斯认为:我们可以在虚拟现实中过上有意义的生活——而且我们会越来越多地这样做。许多技术行业的引领者与查尔默斯的想法不谋而合,诸如沙盒游戏、虚拟社区、元宇宙等,相比改善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他们似乎对构建虚拟世界更感兴趣。

十年的智能应用,似乎并没有真正改变这个世界,它只是提供了一个数字温床,让人蜷缩在技术所营造的茧房中,那些被筛选过的,相似的新闻信息、购物信息、社交信息,如同营养管一样,插在我们的身上,安抚着情绪的同时,也制造着更多的焦虑。

十年间,那些曾经的“精神符号”,在“温床”的衬托下变得虚无,它不再拥有吸引力,越来越少有人再愿意去相信他们所制造的民用级产品会改变什么。这一情绪,在疫情的三年中变得尤为明显——可供自我娱乐的产品脱颖而出,这些新产品的功能性往往更加单一,“一针见血”的单一功能产品,似乎最能打动消费者本身。从钓鱼到飞盘,从氛围灯到美妆产品,从预制食物到智能桌面……自我取悦在逐渐成为消费的主流。

功能越来越为情绪服务,当所有的情绪都集中在一款产品上时,它提供的只是便捷——这也可被视为单一功能。我们真的需要那么便捷吗?或许是的。实用主义似乎不应该算是缺陷,标签式的产品或许也不应该是个问题,那么真正的问题出在了哪里呢?很多年前,原研哉在《设计中的设计》一书中提到,如果我们周围的产品能精心而美妙,那么它就会将人们的审美趣味往正数上提升,如果我们周围的产品烂糟糟的,那么人们的审美趣味就会往负数上走。

埃森哲在“2022中国消费者洞察”系列研究中调研了来自中国一至五线城市的逾一万名消费者。研究发现,近年来中国消费者的消费理念和模式呈现出五大趋势:“我”经济、新理性主义、做时间的主人、与技术共生、可持续繁荣。其中的“我”经济,与这种自我取悦式的消费主义有很大的重叠。

《时代》杂志今年也评选出“改变生活年度设计”,数量由从前的100个增加至200个,此外,编辑们还特别开辟了“元宇宙”的分类。在这200个产品中,电子消费产品、流行食品、智能设计、数字化的可穿搭时尚等依然是版面的主导,除了那几项拯救生命的产品外,其余的仍像一个巨大的消费品奶嘴阵列,为人提供简单、单一的自我娱乐功能。

半世纪前,电影《猜火车》有一段经典台词:选择生命,选择工作,选择职业,选择家庭,选择可恶的大彩电,选择洗衣机、汽车、激光碟机,选择健康、低胆固醇和牙医保险,选择楼宇按揭,选择你的朋友,选择套装、便服和行李,选择分期付款和三件套西装,选择收看无聊的游戏节目……由此可见,无论何时,无论精神符号是否能长存,我们依旧难以逃离消费主义。

在这期杂志中,我们罗列出了几十款在今年时常被提及、关注的产品,很多年后,当我们回看这本杂志,似乎可以回想起在2022年中,你我都经历了什么样的生活。 设计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