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一种鸟在叫呢？

久居城市，想象自己每天穿行在森林中，却是工业时代钢筋水泥的森林。人类走出森林，毁灭森林，营造城市，又怀念森林。“你知道是什么让旅行者不敢靠近我们的城市吗？森林居民到哪里去了？”如今留在城市森林的老住客，鸟儿是最常见的了，尽管种类、数量、习性已随着人类活动大大改变。

兴起于博物学的现代观鸟，已成为一项集休闲、科学、科普教育甚至文艺为一体的优雅活动。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鸟人”，总是囿于各种难题，时间、知识、耐心、金钱，每一个理由都消磨人。光怪陆离的城市生活，人的眼睛已经不够用，需要视觉神经处理的信息太多，眼睛太累了。退而求其次，“听鸟”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某个傍晚，打开窗户收衣物，窗外传来清晰的“咕咕—咕—咕”声，要不是夜色笼罩，可是一个近在眼前的观鸟机会。鸟叫声也吸引了正在埋头写作业的儿子，问这是什么鸟。“谷雨”刚过一天，这有点熟悉的叫声，“应该是‘布谷鸟’吧，也叫杜鹃鸟”。后来的一段时间，这叫声时常可闻，像一个药引子般激活我的耳朵、大脑，乡村的记忆时近时远，这四个音节的鸣叫，似乎又与方言节奏的“豌豆八国”不甚合拍。

听鸟自古有之，《诗经》开篇，“关关雎鸠”，大概是中国最早记载鸟鸣的文学作品了。鸟的叫声，留下无数寓意、传说。“喜鹊叫喳喳，好事到我家”，喜鹊不但是报喜鸟，也促成了鹊桥相会之美事。有吉祥、优美动听的鸟叫，就有遭人厌恶的。苦恶鸟“苦啊——苦啊——”的叫声成了千百年来婆媳关系矛盾的隐喻，以噪鹃、各种猫头鹰为代表的鸟叫，在民间往往和“死亡”等不祥之兆联系在一起。在日本，高僧弘法大师以一种鸟叫似日语发音“佛—法—僧”，命名了三宝鸟，进而向上延伸至“属、科、目”，有了鸟纲下一个特别的“佛法僧目”，娇小美丽的翠鸟即属此目。后来人们研究发现，这其实是个误会，那种鸟叫声是东方角鸮，也就是猫头鹰的一种。回到杜鹃科鸟，不但叫声丰富，更有“望帝死，其魂化为鸟，名曰杜鹃”，杜鹃彻夜悲啼至吐血的典故。泣血染红花朵，名“杜鹃花”。杜鹃鸟的叫声，真是感天动地，草木亦悲。

一个夏夜里，天热难以入眠，又闻“哒哒哒哒”之声，更显烦躁。附近有一工地，岩石颇多，以为是“啄木鸟”工程机械在连夜施工，犹豫很久，还是没有打投诉电话。后来工地完工，还是会在夜里听见“哒哒哒哒”，我想，估计是真的啄木鸟在为森林除害吧！夜间观鸟，黑夜里怕是很难办到，听鸟倒有了优势，借助网络，这“哒哒哒哒”之声仿佛通过网线联通了手机，声音同步响起，原来是夜鹰的叫声。当时要是打了投诉电话，有人还真得夜间观鸟、听鸟了。

城市越来越大，真正的森林越来越罕见。旅行者保罗·索鲁认为，“有些人对空间的需要，就是大过对青草和树木的需求，对他们来说，城市和森林不过是困惑的焦虑”。不用焦虑，还有鸟儿在这歌唱，无论吉祥优雅抑或悲凄聒噪。听一听，是哪种鸟在叫呢？ 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