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之机

评书艺人表演时都会留“扣”，顾名思义，就是要扣住听众，让他们继续听下去。多年总结出的话本自然也要遵循这样的规律。看多了，反倒觉得那些闹中取静的小情节更值得玩味。《三国演义》里关公过关斩将遇普静长老、刘备跃马檀溪遇水镜先生都是如此。诸葛亮南征孟获也有类似片段。将士误饮“哑泉”，经人提点，诸葛上山寻找隐士孟节，“入山谷小径，约行二十余里，但见长松大柏，茂竹奇花，环绕一庄；篱落之中，有数间茅屋，闻得馨香喷鼻”。通报来意后，孟节端出了茶点“柏子茶、松花菜”，毛宗岗的批语是：“百忙中却偏叙出隐士清冷之况，令人烦襟顿涤。”

其他名著里，“令人烦襟顿涤”的瞬间也有，只不过需要细心寻找。《水浒传》李逵背母上山之前，“约行了数十里，天色渐渐微明，去那露草之中，赶出一只白兔儿来，望前路去了。李逵赶了一直，笑道：那畜生倒引了我一程路”。《西游记》里钉耙会一节，几个小妖喜滋滋地商量如何把大王给的买猪羊钱做花账，“落他二三两银子，买件锦衣过寒”。三大名著写得热热闹闹，细究起来通篇都是打打杀杀。降妖捉怪也好，凡人战争也罢，说到底都是残酷的，偶尔停下来喝喝柏茶看看白兔，也算是轻松一刻了。

书中的小美好是作者张弛有度的笔锋一转，现实中忙里偷闲的一个个瞬间才让人倍觉温暖。《北京的人力车夫》详细地介绍了当年那个偌大的群体。北平车夫人数峰值达到过6万，知识分子对这一群体充满了同情，写了大量关注的文章。报纸经常报道车夫在拉车时猝死或坐毙在车中的新闻，而活着的那些人依旧忍受着贫穷和痛苦：“以一般车夫的生活水平来说，他们离普通的舒适生活也不是望尘莫及，但离可怕的贫穷线却只有一步之遥，这全部取决于每天的跑车次数报酬多寡和家里有几张嘴等着他来喂，稍有不济就可能毁掉车夫和他的家庭。”

车夫有时也能跟随主人去听戏吃饭，但终究是极少数。当时的民国杂志《现代评论》记载了多数车夫生活的另外一面：“他们中许多人读书认字都没问题。除了少数喜欢在工作闲暇时赌博、吹牛的，大部分人还是喜欢读读小报。人们经常会看见车夫把车停在街边或巷子里，悠闲甚至有些优雅地坐在他们的车里读着报纸打发时间。”

读到这里，让人松了一口气，这当然不能治愈生活中的所有痛苦，但能让你稍稍安心。也许正是这些短暂的瞬间，让他们能够稍作停留地喘息，从而有了坚持到底的动力和信念。 三国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