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乡,被困“安全岛”
作者:张雷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倒霉,我作为摄影记者开着一辆租来的SUV,带着文字记者小李,7月23日跟在前来新乡的民间救援队车后,越过卫河,向北部郊区进发,积水逐渐漫过车轮顶部。再向积水更深的解放大道北行驶,车子十有八九会熄火。我迅速向左打方向拐入宏力大道西,几十米便驶出积水区,在新乡电力局对面一个小小的缓坡上停下来,这里聚集了不少车辆,因为再往前就是京广线铁路隧道,这里的积水几乎要填满隧道了,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此时,雨,又落了下来,眼前是已被封锁的积水隧道,身后的十字路口积水也越来越深。我们有幸驶入了这个长度不到100米的“安全岛”上,但是,这个“岛”似乎在不断缩小。
一辆皮卡和一辆“霸道”分别在身后的十字路口趴窝,我几乎已经全部丧失了原路返回的勇气,“弃车而逃”。蹚在水里拍照的时候认识了一位给电力局内部做饭的张大姐,就这样,我和小李的午饭神奇地解决了,因为担心晚饭没着落,我把吃剩的蛋炒饭包好留在了车里。小李此刻也说服了青岛斑马救援队,带上我俩去牧野区马坊村解救被困村民。
从北环外的栗屯桥到马坊村之间的公路不到两公里,这两公里路是泄洪的主干道,早已深居水下,且水流急。各个救援队伍驾驶自己带来的冲锋舟在栗屯桥这头和马坊村那头依次往返向外输送村民。中马坊村里早已一片汪洋,刚一进村便不断听到左右的呼救声,救援队员依照老幼病残孕优先的原则救助。两位母亲分别抱着两名儿童站在家门口的车顶,一多半的车身已被淹没,我们的冲锋舟停在了车旁,斑马救援队员下水帮助她们登艇。我把手机交给小李也跳入水中,瞬间没过我的胸腹部,我抬高手臂拍摄,害怕波浪打湿相机。我决定继续蹚水向前在村里主路拍摄,一些胆大的村民在路中间呼救,更多人则站在自家房顶。可能是过于激动没说清楚的原因,等我在齐胸深的水中向前边拍边走了100多米后,回头一看,我的船竟然不见了。不见了,直接回了,看不见了!我在水里大概蒙了五秒钟,迅速又被眼前洪水肆虐村庄的场景感染了,继续拍照。半小时后,我爬上了一辆车的顶部,这是一辆只剩顶部露在水面的车。没有手机,我无法联系小李,只好在车顶边拍边等。又一辆冲锋舟驶来,我跟随山东邹平救援队刘刚和韩延虎的船去往更深的西马坊村救援。一路上,刘刚队长协助一位70多岁的老人从二楼爬梯登船,把一位半身不遂的老人和他的老伴儿抱上船,另一个家庭也把自家的男童交到我们手中,回到中马坊村的车顶旁,看见对面还有一位老人等待登船,此时的小舟已吃水很深,我决定弃船登车顶,继续等待其他冲锋舟。我所在的位置,几乎是村里的中心十字,我坐在车顶,路上呼救的青壮年村民逐渐向我靠拢过来,一边聊天一边招呼救生船向有老人儿童的方向行驶。“老头80多岁了,两天麽吃饭了”“两孩儿还泡在水里等你们哩”,河南话和大多数来自山东的救援队员之间沟通无障碍。没有冲锋舟的时候,他们就站在村中央路口的水里聊天,互相点烟,雨没有下,阳光正好,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一群中年大老爷们儿泡澡堂的画面,不同的是,他们好几个人身上穿着橙黄色的救生衣。
聊到这次水灾,每个人都说自懂事起从没见过村里这么大的水,“我们这个地方是传统泄洪区,年年发水,有村外防洪堤护着,村里的水从没超过膝盖”,“这次雨下得太大,上游石门水库等几个水库泄洪,我们村民连续两天加固河堤,还是有地方垮了,眼看着水就漫进来了”。水里泡的时间长了,有些人受不了,和我一起坐在车顶,这座更小的“安全岛”。西马坊村民郝同广看起来30岁左右,生得虎背熊腰、皮肤黝黑,他好像格外喜欢水,一直光着背膀在水里踱来踱去,高兴起来甚至游那么两下。他在东马坊村开了个游泳池,本来打算夏天来了,挣个好生意,结果水灾一来,游泳池变成蓄水池了。我笑道:“你的损失也不算大,一池水而已,不过这次水灾以后,估计全庄子三年没人愿意来游泳了。”天色将暗,水温也在降低,我劝小郝身体再壮也别老泡在水里,上车顶来。他说要回家穿件衣服,再拿盒烟,临走前丢了一句“我没穿裤头”,全车顶哄堂大笑。在车顶待了将近五个小时,相机早就拍没电了,我把精力投入在聊天和拍打水蚊子的业务上。终于,斑马救援队的冲锋舟赶来了(在我去往西马坊村的时候和寻找我的斑马救援队员错过了),我“得救”了。车所在的“安全岛”上是没有宾馆的,我们只能在被积水分割的城市地块中另寻他地落脚,不知在几天后,我要离开新乡的时候,那湾积水还会不会阻挡去路,不过首先,我得忍受车里那碗蛋炒饭发酵的味道。(本文图片摄于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