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梦魇》:当影后转战小荧幕
作者:宋诗婷手机响起,一个颓丧的中年女人从睡梦中醒来。她放下电话,揉搓疲惫的生了皱纹的脸,然后起床、刷牙、洗脸,敷衍地完成一天中唯一的一次照镜子。打来电话的是一对老年夫妇,他们怀疑对面有人偷窥自己的房子。
人们总是不习惯直接拨打911,遇到事就打给熟悉的警官。在这座位于宾夕法尼亚州的工业小镇上,人情总是牵扯着大大小小的事。显然,这位中年女警不是第一次接到这对夫妻的电话了,她敷衍地处理,想办法赶快脱身,看起来没半点服务精神。这是女主角梅尔在HBO新剧《东城梦魇》里的出场,也是演员凯特·温斯莱特时隔十年,再次出现在小荧幕上。十年前,也是与HBO合作,当年那部《幻世浮生》让她拿到金球奖迷你剧/电视电影最佳女主角。
十年之后,曾经的Rose褪去了胶原蛋白和天真,成了操着一口特拉华口音的中年女警。用凯特·温斯莱特接受采访时的话来说,这个新角色让人心情复杂,“很可爱,也很讨厌;很坚强,但也很虚弱。说她脆弱,又坚韧不拔。她让人作呕,但也很迷人。在道德上是稳重的,同时也是腐败的”。
《东城梦魇》这部犯罪剧就是被这样一个复杂的女性角色牵着走的。最近几年,美国的电视剧市场开始流行一种故事模型,女性、小镇和凶杀案组合在一起,促成一个犯罪故事,这背后呈现的是小镇的群像,以及女性的生存、精神双重困境。
《东城梦魇》可以纳入这个模型。小镇上,一具女孩尸体突然浮现,死者是年轻的单身母亲艾琳,在赴一场网友的约会时死在了河边。梅尔奉命展开调查,故事从这桩案子展开,牵扯出一连串小镇里的人和事。
故事发生的小镇有着特殊的地理、文化属性。这座宾州小镇位于美国的五大湖区。曾经,因为便利的交通,丰沛的矿产储备,东城一度是美国重要的资源型小镇。镇上生活的大多是工人阶层,在时代的红利下,他们曾有过一段辉煌的日子。
《东城梦魇》用隐晦的方式追忆了这段好时光。剧中有一场戏,是梅尔和朋友们参加一场纪念活动。25年前,梅尔是小镇的传奇,她曾带领高中篮球队打进了全国比赛,一场逆转结局的精准投篮让她获得了“猎鹰女”的称号。
篮球赛和“猎鹰女”是种隐喻,隐喻小镇曾经的繁荣和梅尔的青春。25年后,曾经的资源型小镇成了经济学、社会学上的“铁锈地带”。随着美国社会的经济结构转型和资源消耗,小镇繁荣不再。随着城市的萧条,小镇上的人开始失业,随着而来的是酗酒、教育程度低、家庭的分崩离析等一系列问题。
《东城梦魇》的表层故事在侦破杀人案,但故事的内在动力是呈现“锈带”的大背景下,小镇里人们的生活和精神困境。
中年梅尔一出场就生了锈。这个一脸了无生趣的中年女人离了婚,和妈妈、女儿生活在一起,家里还有个小孙子,那是她自杀死去的儿子的孩子。妈妈总是和她斗嘴,女儿是个同性恋,因为哥哥的死,对梅尔充满敌意。小镇的麻烦还在于,婚都离了,前夫和未婚妻新买的房子就在她家后身,吵个架、斗个嘴,梅尔坐在家里都能听个大概。梅尔还没能从儿子自杀的伤痛中走出来,儿子那曾吸毒的前女友又来争夺孙子的抚养权。
家里的事让梅尔疲惫不堪,工作上也不省心。除了偶尔会接到老夫妇疑神疑鬼的电话,梅尔肩上破案的担子也很重。在艾琳之前,小镇上一桩少女失踪案给了她和整个警局极大的压力,这事让失踪女儿的母亲与梅尔反目成仇,对方不断给她和警局施压。
作为唯一的外来者,前来协助梅尔办案的郡警察局调查员塞柏带入了观众的视角。“这些人有你不认识的吗?”塞柏的疑问道出了小镇复杂的关系网。随着案件的侦破进展,小镇的人物群像开始清晰。艾琳有个不得志的酗酒父亲,她的前男友对孩子不管不顾,甚至带着小女友一起羞辱她。为了给孩子筹到做耳朵手术的钱,她在网上开了账号,提供性服务,这成为分析她死亡原因的一条线索。在艾琳出事前一年就失踪的女孩仍下落不明,她那身患癌症、在超市打工的母亲仍未放弃。破案过程中,梅尔一次次走入小镇上不同人的家庭,酗酒、吸毒、贫穷、叛逆的孩子……一个个家庭和这城市一样,锈迹斑斑。
在这个倡导女性主义的时代,小镇上,白人男性对社会资源和话语权依然占有绝对的优势地位。父亲、男朋友,甚至教区的神职人员,都一定程度地成为将少女推向死亡边缘的主谋或帮凶。这部“大女主”剧是对小镇性别权利不平等的控诉。
作为一部犯罪剧而非悬疑剧,《东城梦魇》的重点在于挖掘罪恶面前的人性,而非不断反转的悬疑感和破案过程。与同期上线Netflix的另一部犯罪题材剧集《无罪之最》相比,《东城梦魇》没那么多反转,但在人性和故事的深度上更胜一筹,这正是老牌电视网HBO所擅长的。“影后”遇到小荧幕
《东城梦魇》里有场戏,塞柏在电话里向梅尔说晚安——“Night Mare”,这是这部剧中文译名的由来,更倾向于故事的情绪。但剧集的英文剧名《Mare of Easttown》更倾向于人物,显然,这是部以梅尔为核心的“大女主”剧。
这几年,随着Netflix等流媒体快速涌入剧集、电影领域,传统的HBO、BBC等电视平台也开始转型,美剧、英剧的制作水平大幅度提升,电影和电视剧在制作规模、各种技术标准和审美标准上越来越趋同。再加上过去一年多疫情对全球电影市场的巨大冲击,越来越多的好莱坞电影明星开始将目光投向了剧集领域。
在这种趋势和好莱坞女星题材风潮下,形成最大合力的是那些一线女明星出演的剧集。即便“Me Too”闹得再大,好莱坞的女性题材再红火,商业电影领域留给“40+”的中年女演员的空间也极为有限。眼前,被流媒体搅动的剧集领域似乎给了中年女演员更多的机会。
《东城梦魇》或许也是这种“影后+剧集”趋势下的产物。在电影领域,凯特·温斯莱特几乎是全球知名度最高的几位好莱坞女星之一,除了《泰坦尼克号》里Rose的经典形象之外,她还曾凭《朗诵者》拿下奥斯卡和金球奖最佳女主角,是名副其实的“双料影后”,但最近几年,和如日中天的后辈们比,温斯莱特更多地活在了经典电影的回顾专题里。
《东城梦魇》里梅尔这个人物的复杂性,再加上剧集的大篇幅,令凯特·温斯莱特的演技得以充分施展。无论是那壮硕的身材、粗犷的装扮,还是一开口的特拉华口音,温斯莱特都在细节处给这个角色做足了设计。那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拧开的发霉口红,一夜情,还有突然地在心理咨询师面前的崩溃,都指向了她接受采访时提到的角色的矛盾性格。
无论是好莱坞还是英剧、美剧,犯罪题材故事里,从不缺少性格色彩浓烈,亦正亦邪的男警察,但丰富立体的女警主角却不多见。在最近几年的类似题材里,梅里特·韦弗在《难以置信》里饰演的女警算一个,但也远不如凯特·温斯莱特演绎的梅尔个性鲜明。
接受采访时,凯特·温斯莱特曾说,《东城梦魇》里的谋杀案调查只是“叙述的一部分”,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关于社区、家庭、怜悯和希望的故事。为了演好这个角色,她像准备电影角色一样做了大量前期工作。比如,学习那难模仿的小镇口音,阅读当地相关的报纸、网络新闻,为了符合女警的硬朗形象,她还去观摩了警察工作,并为此坚持了几个月的健身。一开场,她那蓬乱的头发和沧桑的脸,会让人完全忘记《泰坦尼克号》里关于Rose的一切。
用能挑大梁的“影后”来塑造一个身处困境或争议旋涡中的女性角色,并以她为着力点,讲一个与女性、犯罪有关的故事,在《东城梦魇》之前,《大小谎言》《利器》和前不久才播出的《无所作为》都曾成功过。其中,《大小谎言》是最极端的例子。该剧集中了妮可·基德曼、瑞西·威瑟斯彭、劳拉·邓恩等多位奥斯卡影后,第二季时,还请来了梅丽尔·斯特里普加盟。剧集改编自同名小说。小镇上,三个看似幸福的母亲因卷入一桩谋杀案而凝聚在了一起,随着故事的发展,每个人当下的感情、生活,以及过往的经历渐渐浮现。那是个关于女性友谊和如何走出生活、精神双重困境的故事。
《大小谎言》之后,妮可·基德曼似乎找到了发展自己演艺事业的新方向。没过多久,就又拿出了新作品《无所作为》。她同样饰演一个中产阶级人妻,同样有知识、有社会地位,看似完美的生活同样被一桩谋杀案搅乱。但那部剧集更多地表现了婚姻里女人的被动和角色作为母亲的智慧和力量。剧中最后翻转剧情的那场庭审戏相当精彩。
曾多次提名奥斯卡的女演员艾米·亚当斯也在这条戏路上成功了。2018年,她主演的8集短剧《利器》拿到当年的金球奖、艾美奖多项提名。剧集改编自吉莉安·弗琳的同名小说,这位作家最出名的作品是《消失的爱人》。故事以一个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记者卡蜜儿·普里克的视角切入,探寻两名未成年少女谋杀案的犯罪真相。随着调查的深入,卡蜜儿不得不与自己内心的阴影做斗争。调查的过程,也是她面对自我的过程。
随着好莱坞这股电影演员转身小荧幕的风越刮越猛,内地影视行业也出现了这一趋势。去年,专注于演文艺片的秦昊因《隐秘的角落》大火,廖凡、宋佳、倪妮等一批电影演员都演起了电视剧和网剧。在这种大趋势下,像《大小谎言》《东城梦魇》一样的“大女主”犯罪题材剧也会越来越多,但品质能否达到一定水准还不好说,这取决于剧本质量和演员的专业能力。尤其是演员方面,和好莱坞丰富的实力派女演员资源相比,内地影视剧在演员的选择上总是捉襟见肘。 凯特·温斯莱特电视剧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