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魇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图 陈曦)
文/吴桃生
我又做梦了。
一个人独自回到村里的老房子里,天灰蒙蒙的,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一个像奶奶的人淡淡地说了句:“你回来了。”
然后我就醒了。
这个场景瞬间让我回到15年前。临近中考,我需要回家拿一些证件。那天傍晚下着大雨,我没有伞,从镇上走回老家。进家门的时候,我有些错愕,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突然想起来爷爷半个月前突发高血压去世,家里人怕奶奶太伤心,把她接到外地去了。我先去了我常住的房间,几件衣服凌乱地丢在地上,一些水果散落在桌底,发出腐烂的气息,有胡柚,有苹果,我弯腰挑了几个苹果,用刀剜去坏掉的部分,拿到厨房用水冲洗干净,统一放到一个大盘子里。天色已晚,我没有交通工具回镇上,今晚我只能留下来,睡在这个老房子里,而这些苹果就是我的晚餐。
邻居大妈和大伯都来过,叫我去他们家吃饭睡觉,我拒绝了。我从来都是一个怕麻烦别人的人。
不到6点半,我就把厨房的门关上,大门锁住。上完厕所,我走进了爷爷奶奶常住的那个房间,把房门拴好,并拿了一把大凳子倚住房门。家里其实有三个房间,之所以选择这个房间,一来因为灯相对亮一点,二来房间里有一台电视,能够发出一些声音。我把电视打开,背靠在床沿上,饥饿感向我袭来,我拿起之前洗好的苹果开始吃。这些苹果有些发青发白,吃到嘴里好像在吃塑料。电视里播放的节目我根本无心观看,耳朵一直在注意外面的动静,眼睛不时地瞟一下床边不知谁放的一把斧头。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睡着了,醒来后的事情完全断片,不记得怎么走出那个房子,怎么一个人走回镇上的学校。
后来家里人知道了这件事,夸我真勇敢。我总是回应说“哪里哪里”,没有说完的那句是“我其实很害怕”。
紧接着,我一个人去了县城读高中,又先后辗转福州、长沙读书,来到杭州工作。算起来这件事情已经过去13年之久,但那种恐惧感却没有消失,它化作一个幽灵,常常潜入我的梦里。更为严重的是,这一幕中家人的集体消失,成为我童年孤独的缩影,我潜意识中一直觉得自己被大家抛弃了。
年岁渐长,我终于能够从理性上认识到家人是爱我的,或深或浅,但感性上安全感的匮乏仍然根植在心里,挥之不去,直接影响了我对“爱”的理解和判断,让我在与人相处时总有一种疏离和淡漠。
印象最深的是2016年,爸和妈双双因工受伤,爸的一只脚掌被机器打穿,卧床几个月,妈因神经压迫引起颈椎病,住进了医院,医生说随时有全身瘫痪的危险。当时听说了这些消息后,我内心意识到非常严重,但我只是打了几通电话,叫他们好好休息,似乎我的关心和爱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今年年初,爸因为突发性耳聋住进了医院,我仍然重复了上面的操作,只是加了一句,钱不够用随时跟我说。
在亲情里面是这样,爱情里面照样如此。在数段亲密关系中,我都因为不能够恰如其分地表达爱而黯然分手。心理学家阿德勒说:“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很不幸,我是后者。 做梦个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