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于CD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这个CD与美好的音乐没有任何关系,它是非特异性结肠炎克隆氏病(Crohn,sdisease)的简称,发病率只有百万分之一。CD源自欧美,亚洲人患病者极少。罕见的程度是消化内科的医生都不知道有这种病,所以患病的爱人被误诊长达一年多时间。
2002年我爱人从美国公出回来后开始莫名其妙的口腔溃疡,之后发烧、腹痛、梗阻,直到2004年4月2日,在做结肠镜时发现了菜花样的息肉,呈跳跃式的有三处,回结肠巨大。医生怀疑巨结肠,腹腔伴有大量气体和巨大淋巴结,医生说你不疼吗,怎么能忍受得了?医生在诊断上确定地写着:淋巴癌,扩散到结肠。因梗阻必须立即手术,但医生说可能只有3个月的时间了。在手术前我弟弟带着所有的资料去了北京301医院,专家的看法并无二致。
生活在眼前粉碎,我本能地屏蔽那段记忆。我女儿5岁,看着家里来了很多陌生人总是显得惊喜,她很奇怪大家看见她为什么突然变得悲伤流泪。
我爱人整夜不能入睡,每天早晨退烧发出的大量的汗把枕巾和睡衣都浸湿了,床单的脚下部位因疼痛使劲没几天就踢破了,每吃一口东西都要往上呕,他总要咽下去。疼是留给我记忆中唯一尖厉的东西,那种痛苦是惊心动魄的。最让人绝望的是不知道是什么病,每天都在寻医问诊,每天都在等待,夜晚漫长,发愁怎么打发明天的日子。所以医生确诊后,我爱人非常高兴,他说至少知道病在哪里了,他给双眼红肿的我们烧了一锅牛肉汤。
术后,我清楚地记得医生高兴地说,不是癌症,查了资料可能是克隆氏病。我说以后会不会复发,他说没事了,切除了就好了,过两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手术的结果是右半结肠全部切除,我们所有人都惊喜异常。
两年后的2006年春天我爱人的病在法国复发,高烧、剧痛、梗阻,吻合口溃疡、脓肿,下了飞机就住进医院。由此判断食物可能是引发CD的原因之一。2007年在北京301住院,其间走了很多著名的医院,服用了激素。复发给我们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因为它会重来,它预演了曾经有过噩梦的所有细节。它的可怕不是在于不可预知,而是明确地通知它来了,以愈来愈快的脚步把你送上手术台。
2008年的中国是多事之年,也是我爱人的多事之秋。席卷南方的冰雪灾难来临后,我爱人到南方排故,温州下了7天的冰雨,我爱人大年三十晚上23点40分进的家门,赶上吃饺子,我劝他才勉强吃了一个,他一直在发烧。到了5月份四川的大地震他是在医院里度过的,6月份医生建议去南京军区总院,据说这是中国最好的治疗结肠病的医院,院方做了全面的评估认为不符合手术条件,他当时在吃激素,在保守治疗一个月后回家调养3个月减掉激素再来手术。回家的3个月中,又一次因梗阻住院。那一天是2008年8月8日,一个中国人的节日,我爱人捂着厚被看开幕式,我则没有一点记忆。9月份再次前往南京,手术时吻合口已经穿孔成瘘。科主任说,这种病仅仅是不叫癌症而已,误诊不可避免,全世界都没有办法治愈,我们只能争取做到尽量延长缓解期。
在南京两次的费用是30万元,因转了医保能报15万元,我们省一年的医保封顶额度是15万元,超过部分要自己承担。在医院眼见病人忍受的肉体和精神的痛苦,也见到了家庭的经济压力。一个内蒙古的女孩子,20岁,CD误诊在地方医院做了数次手术,每次都在吻合口发生肠瘘,瘘一次切一次,迅速发生短肠综合,小肠只剩下1米。她的爸爸妈妈卖了田地,卖了房子,举债来到南京求医,治得胖胖的回去了,高高兴兴说再见的样子让人心疼,直到现在我不敢想象她以后的生活,只求天地仁爱。
还有一个农村女人天天蹲在电梯边的墙角哭。她丈夫肠瘘,在地方医院多次手术治疗无效后转到南总,早已家徒四壁了。该借到的都借了,欠了医院多少天的费用,家里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最小的才两岁,她要把这个最小的给卖了。
我在一个IBD病友论坛一直更新着我爱人的看病经历,我希望能给相同的病友提供一些经验,那里所有的病友最感压力的不是肉体的病痛,而是经济问题。即使在缓解期要每天服用艾迪莎,4袋,还要吃培菲康,这是终生必须用的药,每天的费用是30多元。艾迪莎是法国进口的,是自费药。再梗阻发炎的话,还要打消炎针,加营养素,如果住院的话费用更多,最怕是影响工作。所以,大家都在呼吁国家的救助,这种病在国外很多国家是政府来承担费用,因为这很残酷,有钱就活着,没钱就死。医疗改革把医院推向了市场,生命也被标了价可以购买和出售。可是所有人的生命对他自己和家人来说只有一次,不会因为金钱和地位的差别就可以减少一分爱与悲痛。
我爱人第二次手术很成功,只切掉了10厘米。科主任告诉我们说,还能够切10次的,我听得是既安慰又心惊。从6月份开始我爱人一直鼻饲营养液百普力,一天4瓶,一瓶114元,吃了7个月。新年来临后的第三天终于点完了,拔了鼻管,看见他被鼻贴粘破的皮肤我百感交集。我一点也不坚强,一点也不想勇敢,我只想软弱,只想躲起来,我害怕,一想到未来,我像一块方糖溶化在不安的恐惧之中。■(文 / 徐力) CD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