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佛山灭门案”的蛛丝马迹

“外家”与自己的家

20多年前，老家在湛江徐闻的蔡有的二弟蔡成桐从中海油的佛山分部提前退休，就此留在当地，也成为蔡家最早来到佛山的人。他开了一家药店，位置在市中心古老的通济桥旁，20年后，已经是佛山最大的药店之一。

因为他在这里立足，所以家中6个兄弟中有5个从老家来到这里，各自忙各自的生意。大哥蔡有在一家大市场做进口水果批发。目前蔡家只有老五一个人还在徐闻县城，那里还有祖屋。

虽然黄文义也是徐闻人，但“在徐闻的时候，我们家和黄家不认识”，蔡有说，黄文义家在徐闻乡下。他还记得，1994年，在水果市场时，女儿把刚认识的黄文义介绍给他们，“他一副乡下人的模样。那里靠近海南，口音是黎话，属于闽南语系”。

在老家的黄文义的二哥黄文希，还记得1994年黄文义去佛山那天的模样。“他瘦得很，但是很精神。一直说要出去混出个样子来，当时我们都没想到他能在佛山有那么大事业，就希望他在外不受苦就好了。”黄文义不想像哥哥们一样和父母亲学医，在家乡开个小诊所过日子，“他总是说，外面的世界总有我一份”。

90年代的佛山四处都是批发市场，没有任何关系的黄文义凭借自己的能力，很快在一个水果批发市场做到了“管工”，管理市场里的运输工人。“他就是做管工的时候，和我女儿认识的。”蔡有说，那年，女儿17岁，黄文义22岁，“我一见他，就觉得他将来会发达”。

果然，没几年，黄文义在市场的职位就已经很高，工资也涨到了四五千元。没几年，他和一个老乡投资了一个运输队，每年光股份分红就能拿到几万元。2003年，黄文义已经有了40万左右的积蓄，与医药公司关系不错的蔡成桐动员他把这笔资金投到药店生意。就此，两家人完全合在一起做事生活。

就这样，黄文义的第一家药店开张了，法人代表写的岳父名字，在蔡有看来，这是大家商议的结果，他也不认为这样会引起什么纠纷。毕竟，这药店还是女儿和女婿在经营，他自己和别的女儿只是帮忙性质。药店生意很好，黄管理进出货，妻子和妹妹站柜台，房子租的是佛山市税务系统的三产，黄文义每月付1.8万元房租都很及时，从没拖欠过。

两年后，投资得法的黄文义的第二家药店开张，此次投资更大，药店属于购买的产权房，光房子就投资50万元，是几年来黄文义所有的积蓄。这次，法人代表名字是其妻子，蔡有觉得，这是他们夫妻的共同财产，不在乎写谁的名字。

黄文希的说法却不同。黄文义有没有意见他不知道，但他说，凶杀发生后，检查结果发现:黄文义的老婆有70万存款，在两家药店帮忙打工的两个妻妹分别有17万和20万的存款，而写有黄文义名字的存款完全没有。“他从没有和我说过夫妻关系不好，但这种情况会不会对他心理造成影响，就难说了。”黄文希印象中，夫妻两个总是一起回老家过春节的，两个人性格都不错，即使赌输了1万元，也满不在乎，“但是他们谁掌管钱，我就不知道了”。

事件发生的那天早上，黄文义还和岳父在家里喝功夫茶，蔡有完全不知道，这个已经当了自己10年女婿的人心中在想什么，会在当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相比蔡家在佛山的扎根，黄文义家族显得没那么幸运。黄在乡下的父亲前些年因车祸死亡，大哥在2006年初又死于心脏病，同黄文义一样想在佛山闯天下的二哥，2003年到佛山，仅工作几个月，就因所在单位倒闭而失业，无奈回到了徐闻。“我们家除了他，全部都没有在佛山的命。”黄文希总结。

中产的佛山与贫困的老家

实际上，黄文义在佛山，根本不能算一个“有本事”的人。

一个月前，离开佛山已经几年的黄文希因以前单位一笔去向不明的款项，被佛山公安局从老家徐闻县带到佛山。蔡成桐还记得，黄文义听到消息后，焦急来找他帮忙，“他知道我有个朋友在公安局，就叫我请别人出来吃饭”。但是蔡成桐打听下来，那是件小事，就劝黄文义等待结果算了。“他可能有点恨我没帮忙。”蔡成桐说。

但是黄没有把这话对蔡成桐直说。黄文义杀人后，有封信是留给蔡成桐的，但信件被警方收取，他至今不知道内容。

在蔡家几个兄弟里，蔡成桐是黄文义开药店的引路人，“过年节，他总是自己扛着一箱进口水果到我家来”。

尽管黄文希眼中，在佛山有两家药店的弟弟已经很成功了，但同在佛山的岳父一家明白，无论是他们，还是黄文义，在佛山过得只是一般日子，不在主流的人群范围内。“我们和当地人玩不到一起，来往的人还都是老乡。”只不过蔡成桐的老乡，“都是些在佛山政府、银行部门工作的徐闻人，年纪都在40岁往上”，黄文义的老乡，更市井，有市场的保安，也有开店的小老板。在这个不一定“上台面”的圈子里，黄文义是老大，“他总是抢着付一切钱，从来不让别人付”。“大方”是黄文义被所有人提及的优点，甚至蔡成桐亲戚家开的饭店，他带着朋友去吃饭，也是点满一桌菜，完了不结账就不走人。蔡成桐说:“我们都觉得他大方得过头了。”

黄文义所住的富安花园，和他的社交圈一样，在佛山也并不为人所看重。富安花园位于佛山市中心区和南海区交界处，楼旁几条交叉的公路，楼对面的批发市场和呆板的住宅配套花园，都显示这里是个不够成熟的居民社区。

蔡有说，小区里的居民，以湖南人和广东各县的人居多，“许多都是在对面市场做生意的人，他们买下房子，一是居住，二是堆货”。黄文义是小区的老住户了，2000年，他买下这里的住房时，房价才1700元，属佛山最便宜的商品房之一。黄文希还记得，弟弟买下房子时对家里人说的豪言壮语:总有一天，要把家里所有人都接到佛山。尽管这个诺言没有实现，但2007年却是他准备买车的年份。“还没有明确买什么车，不过他说，价格总要高于15万元，不能太便宜了。”黄文希说。

2006年11月，凶案发生前一个月，黄文义回老家徐闻，还和以往一样和哥哥说他的新年梦想:买新车，老婆已经学会开车了;还要拿出钱把老家的平房翻修一下，母亲住的还是10多年前盖的瓦房。“他说自己多出点，我没钱就少出点。”

红色土地上大片的沙姜田和香蕉林，是黄的老家徐闻县龙塘镇龙来村的主要经济来源，徐的大嫂戴着草帽，刚从香蕉林收工。她说:“他是个好人。”2006年初大哥突然发病去世，仓促回家的黄文义把带来的5000多元全部留下了。蔡成桐记得2006年年初时黄文义的感伤:“他回到佛山好久都没缓过来，过了一个多月，他才和我说大哥是自己家族的顶梁柱，没了大哥，家里都不知道怎么办。”而大哥还留下了5个孩子。

这个并不富裕的乡村出门在外打工的有7家，黄文义是唯一一个去佛山打工的。杨村长站在村口的路上，指着脚下的水泥路说:这就是黄文义带头捐款修建的。2006年初，回家过春节的黄文义主动和村长说，每家捐点钱，把村里的泥路变成水泥马路，并且带头捐了5000元。

黄文希印象中，爱面子的弟弟把村长和自己认识的一些徐闻朋友请在县城最好的餐馆吃了顿饭，商议由他带头，大家捐款修路。“因为他从佛山带的钱不够，那顿近千元的饭还是妈妈拿的钱。”但这并不妨碍黄文义的好兴致，他告诉黄文希，修路是给家里带来荣誉的事情，黄文义喜欢那种发达的感觉。

世俗欲望和“神鬼系统”

赌博是黄文义的最大爱好之一。在佛山，黄文义忙完店里的事情后会赌博，但是蔡有不知道他是和谁赌博，或者究竟是输是赢，“不过他肯定不是一个彻底的赌徒，从没有见他输钱输红了眼，回家都是笑着的，经常用赢来的钱和老婆、孩子去吃饭”。蔡有对女婿赌博根本不在意，是因为在佛山，有闲阶层的赌博是一件最普遍的爱好。

“我们这里最流行的是买码。”也就是买六合彩，黄文义也托小区门口的王帮他买码，“他有输有赢，印象中他是个特别厉害的人，买起来都是四五百元”。

除了赌博外，他别的世俗欲望也很强烈，蔡成基觉得一件小事可以说明他的性格，“他总是说要买靓车，钱又不够多，我劝他看开点，他说不行，要买就要买好的”。但在佛山，这种欲望是永远无法完全满足的，“他又不能算佛山的有钱人”。

黄文义的另一表现，就是每年都会给自己订立当年的人生目标，要赚多少钱之类，“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可能会失败”。

从来不信神佛的黄文义为赌博还找过几次蔡成基，蔡成基除了开香火店，也帮人看风水、算命什么的。“黄文义的生意一直很顺利，所以他觉得自己财运很好，从不需要算命。”黄文义压根儿就不相信算命这回事，但为了赢钱，他来找过蔡成基好几次，“请我帮他催一催当天的财运”。

蔡成基觉得，世俗欲望越强烈的人，碰到打击垮得越快。他说凶杀发生前一个月，黄文义的性格突然变软了。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二哥被佛山公安局带来审查，蔡成桐记得，黄的妻子告诉他，一向不算命的黄开始念叨自己家命不好，“他甚至开始和妻子说，最好是把运改改，是不是自己的命太硬了，把家里的好运都带走了”。

2006年12月28日，黄文义深夜回家，用了两把锤子，把结婚近10年的妻子，自己平时最喜欢的、总是骑在他脖子上的儿子，还有妻子家里的三口人，以及睡在他家的帮工全部敲死，其中一把是崭新的，可是连锤把都被敲断了，“血流了一地”。

谁都不知道，那个晚上，那个平时的“好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那晚的房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恐怖事情。“屋子里连一声救命都没有传出来。”

蔡成桐他们记得的是这样的画面，出事前一天，黄文义还和胖乎乎的妻子去吃饭，“结婚10年了，两个人都很胖，远远地我们就看见他们了”。 蛛丝马迹佛山房价徐闻佛山灭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