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画室

( 罗丹和他的模特伊莎多拉·邓肯 )

罗丹有为雕塑准备草稿的习惯，存留下来的素描数量很多，已经在世界各地做过几次大规模展览了，但这批素描仍然有它特别的主题:尺度极大胆，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曾被列为不许公开展示的禁作。法国报刊上的艺术评论谈到这次展览，不免说起罗丹和模特的一些旧闻逸事，譬如他对待模特那种旁若无人近于狎昵的态度，他带着欲望的创作。

到罗丹工作现场参观过的人，为罗丹做过模特的人，后来大多写过一些回忆文字，个个承认那种场景和气氛实在令人“躁动不安”。野史记载罗丹晚年在工作室里雇了众多女模特，供他随时观察和欣赏，他甚至通过现场的肌肤相亲来感受女人体的微妙变化。除了卡米耶·克劳岱尔，罗茜·伯蕾、埃莱娜·瓦尔、埃尔萨·莫雷诺、伊莎多拉·邓肯、德·舒瓦瑟尔夫人……这些职业模特、学生、舞蹈演员、杂技演员、女仆、女裁缝以及上流社会的名媛，也都先后供他摹画过。在他后半生，克劳岱尔、莫雷诺、德·舒瓦瑟尔三人对他的女人体创作居功最高，她们能够满足他最苛刻的要求，摆出各种在外人看来极其难堪的角度和姿势。女雕塑家克劳岱尔做过罗丹长达15年的助手和情人，传记里都有这么一个细节:刚为罗丹工作的时候，她在脚手架上无意中看见罗丹正用一种暧昧的动作在摆弄他的裸体女模特儿，本来满怀爱慕的卡米耶一时很受伤害，负气离开。后来因为罗丹在雕塑《思想者》时过度扭曲男模的身体，她也曾指责罗丹一味追求人体表现力，对模特缺乏人性。但到最后，克劳岱尔还是为爱情做了她不认同的这一切，对于这种尖锐的心理冲突，电影《卡米耶·克劳岱尔》有出色的挖掘。关于埃尔萨·莫雷诺，没有多少记载，有限的几行文字只是告诉我们她是巴黎一位杂技演员，擅柔术，能够按照罗丹的要求做出几乎任何动作，其他方面于罗丹可能就是过眼云烟了。至于那位德·舒瓦瑟尔，一位来自美国的公爵夫人，在罗丹晚年生活里面扮演过主要角色，前后约有8年之久。她的地位如同18、19世纪上流社会流行的沙龙女主人，只不过主要活动场所不是自己家里的客厅，而是罗丹的工作室。依据描述，德·舒瓦瑟尔夫人外貌偏于硬朗，个性也强悍，似于肖邦的女保护人乔治·桑。

如果探究罗丹使用模特的癖好，现代舞蹈家伊莎多拉·邓肯的传记《我的自由我的爱》也是真实注脚。邓肯19世纪末、20世纪初到欧洲巡演期间，成了众多现代艺术家的缪斯，那些雕塑家们更是几乎个个都想把她的舞姿记录下来。比利时安特卫普露天博物馆就有灵感来自于邓肯的一座青铜雕塑《疯狂的舞女》,作者里克（Rik Wouters，1882～1916）是一次世界大战前佛拉芒地区最著名的雕塑家，一次看完邓肯的演出彻夜难眠，让妻子在家反复模仿邓肯的舞蹈动作，整个躯体仅用一只脚尖支撑，手臂高举空中，身体后倾，头部高扬。罗丹的学生、法国大雕塑家布尔德尔也曾以邓肯为模特儿做过多尊雕像，装饰在巴黎香榭丽舍剧院的正门廊柱上。邓肯和罗丹相识，采取主动的倒是邓肯本人:1900年，22岁的邓肯在巴黎博览会会上看到罗丹作品后，对他表现出来的生命激情顶礼膜拜，“有一天，我去了他在大学街的工作室，去参拜这位艺术大师，就好像古代神话中普赛克去寻找山洞中的潘神一样，只不过她问的是寻找爱神厄洛斯的路，而我问的是寻找艺术之神阿波罗的路。”但很快罗丹对于女人体的特殊态度就将年轻舞蹈家吓坏了。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邓肯为罗丹跳了一段新编的舞蹈，然后停下来给他解释创作理论，可是很快她就发现罗丹并没有专心听她说话，“他朝我走过来，伸手抚摸我的脖子和胸部，轻轻捏了捏我的双臂，然后手又滑过我的臀部、我赤裸的腿和脚。他开始像揉捏粘土那样揉捏我的身体，他身上散发出的热焰就要把我烤焦、把我熔化了……”邓肯急忙把外衣套在舞衣外面，送走了满脸困惑的罗丹。不过两年以后邓肯重返法国，仍然与罗丹重续私交，并把忘年之谊一直保持了17年，直到罗丹去世。

比隆旅馆

罗丹博物馆每年有50万参观人次，仅次于卢浮宫、凡尔赛和奥赛博物馆，毕加索博物馆都得排在它后面，这多少要感谢老比隆旅馆（Hotel de Biron）本身的历史氛围。

( 罗丹和他的模特伊莎多拉·邓肯 )

这幢大宅1728年动工，前后花了两年时间。建筑师让·奥伯特（Jean Aubert）后来因为建造尚蒂伊城堡（Chantille）而成名，当时还只是寻常之辈。出钱造房子的是巴黎一暴发户，名叫莫拉斯，房子建好没两年就死了，家人就把宅子租给了路易十四的儿媳妇德·梅娜公爵夫人，她在这里住了20年。1753年公爵夫人去世，主人换成比隆元帅，以后百年间数易主人，甚至被其中一任捐给教会做过女子校舍，名字却一直沿用下来。

到20世纪初这幢建筑已经很破败了，巴黎政府一度想拆除，这里却吸引了很多艺术家落脚，像作家让·科克托、画家亨利·马蒂斯，舞蹈家邓肯还在这里办过学校，只是那部分房子没有保存下来。罗丹是1908年住过来的，安顿在大厅南面的一排房间里。虽然暂时没有将工作室搬过来，罗丹却多次在写给友人的书信中表示喜欢这个老建筑的味道，特别是那个有点野趣的花园，他在里面放置了不少自己收藏的古希腊和罗马雕塑。罗丹陆续把大部分画作都搬到新住处，在这里镶配画框。他还常在这里款待朋友，德·舒瓦瑟尔公爵夫人（La Duchesse de Choiseur）就是其中常客，1908年罗丹为她塑过一个头像《德·舒瓦瑟尔公爵夫人》，如今就陈列在罗丹博物馆。德·舒瓦瑟尔夫人是美国人，有点法国血统，1904年和罗丹建立了“超越朋友”的亲密关系。那年她都40岁了，罗丹还昵称她“我的小祭司”，朋友们却对这个女人没有好感，有文章说她讨厌得“叫人受不了”，喜欢控制罗丹的生活，干预他创作，还总怂恿他酗酒。不过这位夫人于罗丹还是有帮助的，她将罗丹引荐给美国亿万富翁托马斯（Thomas Ryan），罗丹的作品正是通过他才被介绍到美国。看过德·舒瓦瑟尔夫人和罗丹在比隆旅馆庭院里的一张合影，大概是1912年拍下，两人就在那年疏远。

( 1920年时的罗丹博物馆刚由比隆旅馆改建而成 )

1916年12月24日，罗丹把他所有的画作和收藏全部捐献给国家，想以此促成议会通过提案，在比隆旅馆建起他的个人作品博物馆。罗丹博物馆最终在1919年落成，馆藏7000多件，而大师早在1917年11月去世，没有亲见心愿达成。德·舒瓦瑟尔夫人死于博物馆落成这年，只活了55岁。

( 罗丹的人体 雕塑《吻》 ) 画室欲望艺术罗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