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文化之都:文化作为城市再生的工具?

作者:钟和晏

欧洲文化之都:文化作为城市再生的工具?0丹尼尔·李伯斯金为比利时蒙斯市设计的会展中心

作为欧盟命名的“2015欧洲文化之都”,1月17日,捷克比尔森市(Pilsen)的爱乐乐团以一曲“钟声交响乐”来启动一整年的文化庆典,市中心圣巴塞洛缪大教堂的三口新钟也加入了交响乐演奏。70年前,教堂大钟被纳粹回炉,市民捐赠了1000万捷克克朗(近4.2万美元)重新铸造,在“钟声交响乐”中第一次敲响它的钟声。

哥特式的圣巴塞洛缪大教堂高102米,始建于1295年,比尔森市的诞生年代与之相近(教堂在16世纪初建造完成)。同时兴建的还有139米×193米见方的共和国广场,也是欧洲最大的城市广场之一。

某种意义上,比尔森属于隐秘的城市,如同建于14世纪、超过10公里长的城市地下隧道网络。现代主义建筑先驱、奥地利人阿道夫·鲁斯(Aldolf Loos)在比尔森留下的作品数量,仅次于维也纳,20世纪30年代,他为富有的比尔森犹太社区完成了一批公寓室内设计。

如今,这个捷克南部城市总面积138平方公里,居民人口近17万,Pilsner Urquell牌啤酒和Skoda汽车是它的著名商标,这两大产业都创建于19世纪中后期的工业化年代。去年,比尔森被《孤独星球》评为“欧洲10个值得一去的城市”之一。

捷克比尔森不是唯一的2015欧洲文化之都,今年和它共享这一荣誉的还有比利时南部小城蒙斯(Mons)。曾经的采矿业城市蒙斯面积146平方公里,但人口只有9.3万。

蒙斯也是一个起源于16世纪的城市,有一幢87米高的17世纪钟楼Belfry,顶部有49个钟琴。维克多·雨果在写给他妻子的信中,曾把钟楼形容为“四个小茶壶包围着一个大的咖啡壶”。它是比利时唯一的巴洛克风格历史建筑,1999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遗产。

从拿破仑时代的钟表艺术展到街头杂技,蒙斯用一整年日历上的300多个文化事件,期望吸引200万游客。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凡高画展,聚焦于凡高在贫困的博里纳日矿区当传教士那段岁月,矿区离蒙斯南部不远。

作为文化之都的核心艺术装置,比利时艺术家安娜·昆兹(Arne Quinze)创作了木制雕塑“霓虹巢”。原木色和荧光橙的木条堆叠在一起,组成90米长的大块“浮云”,盘旋在蒙斯城的商业街上。总造价40万欧元的“霓虹巢”原本计划在城里留存5年,因为不断有木块掉落下来,完成短短几周之后,市政府担心安全问题下令拆除。

蒙斯市现任市长埃利奥·迪卢波是意大利移民的后代,出生于蒙斯矿区的矿工家庭。3年前,在比利时这个国家破纪录地541天无政府之后,他被选为比利时首相,现在他又重回家乡。

2000年,迪卢波初次当选蒙斯市长的时候,就已经把目光落在欧洲文化之都的竞争上。他发起一系列城市振兴策略,包括吸引谷歌公司在蒙斯郊外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数据中心,期望扭转这个昔日矿业小城的萧条境况。

蒙斯为艺术之都计划了5座新的艺术馆,以及一座总预算1.55亿欧元的新火车站,由西班牙建筑师圣地亚哥·卡拉特拉瓦(Santiago Calatrava)设计,来取代当地建于20世纪50年代的老火车站。卡拉特拉瓦的方案是一个银白色的科幻巨鸟,向两侧延伸它的条状羽翼。5年前,他为比利时列日提供过一个类似的火车站,造价约3亿欧元。

但是,蒙斯新火车站目前还停留在泥泞工地的阶段,只完成了混凝土地基部分。卡拉特拉瓦让预算不断螺旋上升,如今已经追加到最初预算的4倍,当地一家网站甚至以“卡拉特拉瓦榨干你的血”做域名。及时地在3000万欧元总预算内完成的只有丹尼尔·李伯斯金设计的市政府会议中心,阳极氧化铝包覆着弧形墙体,像一艘被扭曲的海船。流线型的外立面,直线与折线相交产生的尖锐碰撞,仍然是李伯斯金标志性的解构主义建筑语言。

欧洲文化之都属于欧盟委员会管理下的项目,每年由欧盟部长理事会指定一到两个城市,在一整年的时间里,组织一系列具有浓厚欧洲色彩的文化活动,突出欧洲文化的丰富性。这一项目1983年由当时的希腊文化部长、前女演员梅丽娜·梅尔库丽和法国文化部长杰克·朗所构想,旨在为传统的欧洲城市注入新的活力,挖掘潜在的创造力。

1985年,项目正式启动,雅典成为第一个欧洲文化之都,如今已经有超过40个城市被指定。开始时是佛罗伦萨、阿姆斯特丹、柏林、巴黎、马德里、安特卫普等这些拥有丰厚历史、文化和建筑遗产的城市,但是后来,越来越多工业城市出现在名单上。

对一座城市来说,准备和获得欧洲文化之都称号的过程中,可能会充当文化发展和城市改造的催化剂,带来可观的社会和经济效益,也是改变城市形象、提高国际知名度的机会。2008年的文化之都利物浦获得8亿英镑的增长收入以及1500万游客,游客人数比2007年增长30%,

2013年欧洲文化之都是法国第二大城市马赛,一个以黑帮、毒品和暴力而出名的不羁城市,年轻人的失业率高达40%。马赛运用了大量文化投资为自己洗白,获得焕然一新的文化重生,华丽的新建筑包括出自诺曼·福斯特的巨大镜面凉亭装置Ombriere以及扎哈·哈迪德为港口最大的船运公司设计的140米高的办公大厦。

在这之前,法国政府和马赛普罗旺斯大都会城市社区已经启动了一个城市重建和经济发展项目Euromediterranee,总投资70亿欧元,用于改造马赛市480公顷的中心区域。这一持续到2020年的发展项目计划总共建造1.8万个新住宅单位、100万平方米的办公空间以及60公顷的绿地和公共面积等,给予马赛它所需要的经济刺激。

从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世界各地的城市发现文化不仅仅是反映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而且可以创造经济奇迹、制造需求和欲望。工业时代终结之后,比起工厂,城市显然更需要文化。文化作为城市再生工具,有像巴塞罗那、格拉斯哥、纽卡斯尔等成功例子,也有更多不那么幸运、不那么奏效的城市。

所以说,欧洲文化之都真正关乎的不是文化而是经济,一种带有一厢情愿色彩的文化经济。比尔森、蒙斯这样的城市期望凭借欧盟的命名和几百个文化事件摆脱传统的灰色工业形象,蒙斯的推广材料上,把那两个出自国际知名建筑师的项目称为城市新的“神经中枢”,但这是否真的是蒙斯新生所必需的?文化形象上大量投资能否创造经济奇迹?

像蒙斯这样的“欧洲文化之都”背后的浅层逻辑,是通过购买和导入明星建筑师和他们的标签性作品,来获得一点闪闪发光的大都市片段,实现小城市的繁荣梦想。不过,新火车站那样造价高昂的设施及5家新艺术馆,很可能是小城市负担不起或者无法充分利用的。据说比起火车站,更让当地市民兴奋的是宜家的到来,也是那个地区第一家宜家分店。

然而,这一欧洲文化之都城市再生游戏还会乐此不疲地继续下去。最近,陷入“反伊斯兰化”运动Pediga争议中的德国东部城市德累斯顿,已经开始申请2025年欧洲文化之都的称号,他们把申请视为一种契机,向世界表明“我们的主张、我们的骄傲以及我们的容忍”。 欧洲比尔森城市欧洲城市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