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室恩仇录

（文 / 小乔公子）

我们单位大院有一项福利是理发。理发师傅姓万，很多人的头经过他的打理，都得到街上的美发厅再弄一次，所以他也被称为“万回炉”。有一次岁末，单位内部的副刊实在没得登了，就登了一个整版，叫《在万师傅的刀光下》，里面收集了他修理过的各种头的照片，一时纸贵，被争相传阅，改变了报纸擦桌子的根本属性。后来竟由此引发了马太效应，各种有趣、恐怖和“桃花”的事儿都开始发生在他身上了。比如说给人理发竟然睡着了，但是这头也剃完了，头剃得倒是没啥挑的，但是头发在一个月内就陆续掉光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剃头。比如说他和食堂的一个小妹相好，总给她用一种别样味道的洗发水，而且从不洗干净，竟然能招来很多蜜蜂。他嘴上不认，呵呵一笑，但私下却美其名曰“蜂巢发型”。

但后来他就不干了。有人说是他看了那个版，十分伤心。有人说大领导要求增加足疗的项目，万师傅发牢骚说自己手艺虽臭，但是还没臭到给人摸脚，师傅也没教过，这话就被领导听去了。总之，万师傅是头也不回一声不响地走了。我们又挺怀念万师傅的，他技术虽然不出众，但是为人和气，又有无尽典故，颇能招引人气，就像旧时茶馆的主人。我时常想起他常说的一句话：“咱学的是理发，没学过美发。”仔细想想，他技术真是不差，就是发型太落伍了，一理就让时光倒流30年。

后来，据说来了一对姐妹，是从国营理发店退休下来的，手艺非常不一般。总之是，你值得体验。我就体验了一把。一进门，就问：你预约了吗？我说，还用预约啊。她说，这还用问啊，又不是你们家开的。我问，那怎么个预约法。她说，算了，有两个白痴开会扯去了，你就算加个塞儿吧。她问，想剃短点还是准备留长啊。我说短点，我刚想说点儿别的，她的推子已经上了，然后风卷残云地理完了。理完之后，也不征求我的意见。人家别的地方是先掸掸客人身上的头发，她是先从容地掸了一分钟自己身上的，然后再帮我打理。在帮我翻着衣领扫头发渣的时候，她还说，小伙子，爱美穿白衬衣就要勤着洗，衣领净别不舍得用啊，弄得我一个大红脸。洗完之后，她还让我签字。在签字栏的后面还有一个满意不满意的顾客评价，就好像人家把你放到铡刀下问你喜不喜欢吃点儿牛粪。

大家纷纷议论为什么她要我们签字。据说，她们其中一个是万师傅的老婆，是同一个理发店的师兄妹，后来成了夫妻。她非常不满万师傅在我们这里的待遇，不知怎地承包了这里，然后作弄了我们这些人。她通过签名，找到了当年羞辱或者说是调侃万师傅的副刊编辑。那位大师兄被按在座椅上无计可施，有些颤抖地说：“我知道你是万师傅的朋友，我知道我们做得有点过，早晚有这一天。天太热，你给我剃个光头吧。”于是他的青丝全身而退，临了，她对“和尚”说：“老万是个正直的人啊。”据说，领导的待遇比我们更甚。她有一个爱好，就是给领导揪白头发。他给领导剪头的时候，经常会突然非常夸张地说：“哇噻，头儿，您有一根白头发。”不及人回答，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快地揪下，然后也不给你看，径直扔到旁边脏乎乎的水池里，然后说，没事了。

我们常猜测，难道这就是现实版的基督山恩仇记吗？奇怪的是，这两位姐妹的职位相当稳固，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招鲜，吃遍天”，还是我们中的某些人真心有愧。 恩仇录理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