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安稳

文◎驳静

据说张恨水对爱玲的承诺“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最初由某郭会员发现并滥用，转而又被一帮不明就里又追求文艺范儿的娃儿们左一个“树下阴凉岁月静好”，右一个“今天公交车上一点也不挤还有靠窗的座位儿呢真是岁月静好”，于是看着挺美的一词儿，却落了个江南小镇冬日里小雨一般的下场——看起来静静的美美的，走出去又湿又冷，能叫人牙齿打架不休。又及女人们惯有的恨乌及乌，从来不屑“安稳”。

去年在法国南部到处看了看，火车车速不快不慢用来看沿途风景正好，沿路居然不时有“小溪流水潺潺绕着林子一片片”这种戏码，一时间没扶住眼镜——一男一女两个出游配上如此水光山色可不就应了“岁月静好”的景，正对这个冒出来的词怀有惧意的时候，旅伴兼爱国分子忿忿：偏就法国有这种好风景，让人嫉恨！这风景煞的，叫人松一口气。

再晚一点夏季将近结束时，入乡随了个俗，一伙人一道去所谓的南阿尔卑斯山度假。此南阿确属阿尔卑斯山一脉，只是这山蜿蜒到了此处，即入了南法地中海气候区，个头也矮了不少，因此才没那著名的皑皑白雪。夜色还没完全罩下来的时候，一行人溜进了画在广告牌上的餐馆，决定敞开肚皮尝尝声名远播的瑞士烤奶酪（raclette），这玩意儿吃法有些新意，形状么，不好意思得往洗手间放卷纸那方向联想，就是一小根圆柱体用来插住那一大块扇形的奶酪，两头各有一块电热的铁片（没错，就相当于搭在圈纸上那块大约是防灰尘的铝片），可移动，它靠近奶酪时，固体奶酪受热就化下来了，然后拿个刀刮巴刮巴就有稠稠的一团，合着各色肉片啊土豆吃了。我这小胃哪里见识过这种美味，就着香槟把自己吃到一个撑，从餐馆出来，已是三四个小时以后，我用手端着肚子，脖子不自觉地上仰，招呼我的是一大片触手可及的星空。我一方面感慨这种数量级的星空实是平生未见，另一方面赶紧招呼四周有福同享。哪知一伙年轻人纷纷表示我没见过世面，就像刚学了两手点穴功夫便出来闯荡江湖的小子初见黄蓉的兰花拂穴手，以为是罕见的。同伴中有一奶奶级人物，她感叹道，即使有比这开阔的，不过在这山上，倒是更近了。我索性躺下来，这一舒坦，“岁月静好”又露了头，当然很快就被我搬借口按回去——假如视力好一点儿的话，应该能看得更清楚吧。

是以，我做杂志编辑的同学在微博里写：“连韩寒都承认钱村长被谋杀是他需要的真相，岁月真当静好。”另一朋友对此唱和：“真是要命，活脱脱现世不安稳的佐证。”我想想自己的无厘头喜恶原来不罕见，也凑热闹：“岂敢安稳？！”■ 安稳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