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比奥首访拉美,折射美国的霸凌与焦虑

作者: 周志伟 王越

2月1日至6日,美国国务卿鲁比奥选择拉美五国(巴拿马、萨尔瓦多、哥斯达黎加、危地马拉和多米尼加)作为自己的外交首秀。上一次美国国务卿上任后首访拉美还是在1912年,时任国务卿诺克斯对12个拉美国家和未独立地区进行了超过一个月的巡回访问,此访被视为美国对拉政策从“大棒外交”转向“睦邻外交”的转折点。而鲁比奥此访拉美,却反复推崇美国第25任总统麦金利的霸权逻辑,威胁收回巴拿马运河控制权,将“墨西哥湾”更名为“美国湾”,把古巴重新列入“支持恐怖主义国家”名单,要求拉美国家无条件接受被遣返移民,并称要对拉美国家实施无差别加征关税。

很显然,从以上两次美国国务卿首访拉美来看,美国对拉政策存在显著的政策差异。鲁比奥此访所表现的霸凌作风,既折射出美国对霸权衰落的焦虑,也势必加剧拉美国家的离美反美倾向。

美拉关系可能进入矛盾多发期

特朗普回归后,安全泛化、经济手段武器化、意识形态对立化、对域外力量的排斥成为美国对拉美的主要政策取向。在国内政治斗争和大国博弈双向加剧的局面下,美国的对拉政策既旨在回应国内选民的诉求,也试图重塑地区政治生态,更意在护持逐渐衰落的霸权地位。总体来看,特朗普第二任期对拉美地区的政策逻辑将体现在以下几个层次。

将拉美地区事务与美国国家安全牵强附会,在舆论上增强霸凌外交的“合理性”。安全泛化是特朗普外交叙事的核心逻辑,具体到拉美地区,则表现为夸大诸如非法移民、贩毒、跨国有组织犯罪对美国边境、卫生、公共安全等构成的“威胁”。这种基于假设的泛安全思路将成为特朗普第二任期对拉政策的主轴之一。未来四年,特朗普政府将通过多层次手段强化边境管控,推进与拉美关键国家的安全合作,以及处理非法移民、毒品贸易和跨国有组织犯罪问题。一方面,特朗普政府已重启“留在墨西哥”等行政政策,以延长移民资格审查期限,并加强边境巡逻队的武装力量。另一方面,美国南方司令部扩大了与中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国家的军事合作规模,在削减对外援助的背景下,美国依旧向这些国家持续提供军事装备和培训,并通过援助条款助其强化本地执法机构的军事化水平。今年2月,南方司令部在国会汇报了2026财年的安全态势,呼吁加强对无人机和导弹防御的投资,以对抗边境地区的毒品贩运和非法移民问题。与此同时,美国还实施“安全外包”策略,要求中美洲国家承担更多移民拦截任务。

基于“美国优先”的霸权思维,强化对拉美国家的“经济胁迫”。2025年伊始,美国便以对墨西哥商品加征25%的关税为要挟,要求墨西哥管理好边境,打击非法移民和芬太尼走私;又以加征25%的紧急关税、实施旅行禁令和加强海关搜查为手段,胁迫哥伦比亚接收被遣返的本国非法移民;再以振兴本国工业为由,威胁对包括墨西哥、巴西在内的所有国家对美出口的钢铝产品加征25%的关税。此外,特朗普政府还要求巴拿马取消对美国船只收缴运河过路费,迫使该国在运河特许权谈判中让步,逼迫巴拿马做出不再续签共建“一带一路”谅解备忘录的错误举动。预计在重审《美墨加协定》和《美国—中美洲—多米尼加自贸协定》过程中,特朗普政府大概率将通过植入胁迫性规则,榨取经济收益空间,甚至胁迫拉美经济“去中国化”。短期内,特朗普的霸凌外交或能迫使拉美国家做出政策妥协,但从长期来看,则将加剧美国在拉美地区的道义赤字,进而削弱其在拉美的影响力。

在意识形态层面通过“压左扶右”塑造符合美国利益的地区政治生态。在意识形态上,特朗普团队对左翼力量与思潮持偏执的排斥态度,甚至认为拉美“粉红浪潮”是引发美拉关系一系列问题的根源所在。鉴于此,塑造有利于美国利益的拉美政治生态将是特朗普第二任期的重要目标选项。近年来,美国保守派政治行动会议(CPAC)在拉美频繁举办活动,成为美拉极右翼联动的重要平台,特朗普第一任期时的白宫顾问班农、现任国务卿鲁比奥等都频繁参与此类活动。特朗普重新执政后,对拉美左翼政权采取了更为强硬的态度,例如将古巴重新列入“支持恐怖主义国家”名单,冻结其侨汇渠道并限制美国企业对古巴投资,导致古巴经济危机加重。未来特朗普政府大概率将加大对古巴、委内瑞拉、尼加拉瓜三国的制裁力度,在意识形态层面营造拉美地区政治对立局面,进而限制拉美地区达成政治共识、经济合作的空间。

总体来看,美国的霸凌外交将进一步透支拉美民众的好感与信任。根据“拉美晴雨表”的调查,拉美地区对特朗普的好感度仅为4.2,而巴西、阿根廷、智利、墨西哥等主要国家对特朗普的好感度低于地区均值,墨西哥甚至只有2.4。这充分体现出拉美国家对美期待与特朗普政府的强硬态度存在巨大鸿沟,也预示美拉关系可能进入一个矛盾多发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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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2月2日,美国国务卿鲁比奥访问巴拿马期间,参观巴拿马运河。

美国政策调整将对拉美产生负面影响

在特朗普2.0时代,美国对拉美政策正在深刻改变美拉之间的互动模式,也将对拉美地区政经形势产生持续性冲击。

首先,美国的霸凌政策可能造成对拉美国家主权的干涉。从目前来看,在涉及美拉关系的一系列重要议题上,特朗普政府基本都是采取“以邻为壑”的应对方式。若将非法移民、贩毒、跨国有组织犯罪等问题肆意拔高至美国国家安全的“核心威胁”,特朗普政府有可能采取干涉拉美国家主权的行为。比如,美国南方司令部通过无人机监控系统和边境联合巡逻形成的技术控制网络,往往附带干预接受国内政的隐性条款;对中美洲国家提供的缉毒装备援助,要求受援国必须接受美方人员参与执法行动,架空了部分国家的司法管辖权;萨尔瓦多等国在“安全外包”框架下需要接受本国及美国的双重指挥,可能会引发法律与道德争议。

其次,美国扶持右翼力量的做法可能加剧拉美地区政治对立。当前,拉美地区处在左右共治的阶段。特朗普回归大概率将进一步助长拉美右翼的政治声势,打破拉美左右力量均势的局面,从而使拉美地区重新面临政治对立态势,这对拉美地区一体化的发展将造成巨大冲击,不利于拉美地区集体身份塑造。

再次,拉美经济增长将面临更严峻的困境。在特朗普第二任期,拉美经济很有可能重新下行。其一,中美贸易战可能升级将对中美两国经济构成冲击,进而影响拉美国家对两大贸易伙伴的出口;其二,特朗普已以各种理由表示对墨西哥、巴西、秘鲁等国加征关税,并承诺以“美国优先”的原则重新审议与墨西哥、哥伦比亚、智利、巴拿马、中美洲和多米尼加的多个自贸协定,这将使得美拉经贸活力受到抑制;其三,若特朗普强调“制造业回流美国”的政策效果,部分拉美国家可能失去“近岸”和“友岸”外包机会;其四,美国高通胀、高利率、强美元的趋势将加剧拉美经济波动,外资撤离将使拉美投资短缺问题更加严重;其五,若特朗普政府大规模遣返非法移民,中美洲和加勒比国家或遭受侨汇收入锐减的直接影响。

尽管如此,拉美的经济主权意识与全球南方的兴起将使拉美国家具备一定的战略对冲能力,特朗普政府的霸凌政策可能推动拉美区域主义觉醒,最终反噬美国狭隘的地缘战略利益。

中拉合作或面临战略机遇期

特朗普政府胁迫拉美国家“去中国化”的意图非常明显,中拉合作结构在短期内将面临一定冲击。但特朗普对拉美政策具有更强的保护主义、单边主义色彩,且欠缺实质性对拉合作方案,这意味着特朗普第二任期或可成为中拉合作的战略机遇期。

首先,中国外交“义利观”在拉美的感召力会进一步提升。在大国竞争时代,大国守信是最基本的道义。拉美学界普遍认为,特朗普的所言所行透露出“帝国主义傲慢”,践踏了拉美国家独立200年以来一直努力争取的独立自主权利,这势必会使美拉之间的结构性矛盾进一步激化。中拉关系发展始终遵循平等互利、相互尊重、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原则,中国外交所秉持的正确“义利观”无疑将会吸引拉美国家的更多关注,中国开放包容的姿态也将更贴近拉美国家的政策期待。

第二,中拉经贸合作仍具有可预期性。2014~2023年,中拉贸易年均增速高达8.5%,美拉贸易年均增速仅为4.8%,中拉贸易活力显著占优。值得引起重视的是,墨西哥约占美拉贸易的70%,而在中拉贸易中的占比仅为20%,即便特朗普加大对墨西哥经济的“去中国化”胁迫力度,其对中拉贸易的冲击相对有限。若特朗普对巴西等南美国家加征关税,此举有可能会进一步促进中拉贸易便利化谈判进程(中国已与五个拉美国家签署自贸协定)。

第三,多边主义将成为中拉合作的基石。中拉双方是多边主义的维护者,也是多边主义的受益群体。特朗普回归后,美国再次不断“退群”,严重冲击多边主义秩序。在这种局面下,中拉双方应坚定捍卫多边主义,强化立场协调,加强在气候变化、可持续发展、减贫等全球性议题上的合作,携手应对美国单边主义行径带来的冲击。另外,2025年是中国—拉共体论坛再次更新议程之年,中国应利用好该平台,加强与拉美的整体合作;在推进中拉全方位合作的同时,支持拉美国家加强集体身份构建,凝集地区共识,提升地区治理能力,捍卫自主发展权利。

(周志伟为中国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国际政治经济学院教授,王越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国际政治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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