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瓦罗，美国关税战的“狗头军师”

6.6万亿美元（1美元约合7.3元人民币）的资产蒸发，这是华尔街为美国政府开启的关税战付出的第一拨代价。

当地时间4月2日，特朗普宣布，美国正式进入全国紧急状态，将在4月5日对所有贸易伙伴征收10%的“最低基准关税”，并将在4月9日对与美国贸易逆差最大的国家征收更高的所谓“对等关税”。

美国政府的全球关税战就此拉开序幕。

这一消息迅速引发股市恐慌。据美媒报道，在4月3日与4日的短短两个交易日内，美国股市有至少6.6万亿美元资产蒸发，以特斯拉、苹果为首的美国科技公司损失极为惨重。4月7日，全球股市遭遇“黑色星期一”。

面对惨淡的股市，世界首富埃隆·马斯克坐不住了。4月5日，他在社交媒体发帖，将矛头指向了美国总统贸易和制造业高级顾问、毕业于哈佛大学的彼得·纳瓦罗。在帖文中，马斯克嘲讽纳瓦罗：“拥有一个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博士学位是坏事，而不是好事。”

纳瓦罗是特朗普团队的重要成员，被许多人视为美国政府发起关税战的马前卒。随着关税战对美国经济的打击越发沉重，纳瓦罗也成为众矢之的。

“最愚蠢的经济学家”

面对美国股市暴跌，纳瓦罗强装镇定。4月6日，他在接受采访时宣称，关税战政策将为美国股市带来有史以来最大的增长。

自2016年加入特朗普竞选团队以来，纳瓦罗一直是关税战政策的主要执行者和支持者。他曾参与撰写政策文件《特朗普经济计划：得分》，该文章被外界视为关税战政策的“白皮书”。在2025年4月3日的一次采访中，他得意地称美国政府目前的关税政策是自己多年工作的结晶。大连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美国问题专家陈柏岑在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时表示，在将关税战从理念向政策实践的转换中，纳瓦罗扮演了重要角色。在2017年美国政府对华发动关税战期间，他就是美国对华钢铝关税的推手，还主持了所谓的“301调查”，给中美贸易下绊子。

纳瓦罗也是美国发动关税战的辩护者之一。在近日的一次采访中，他大谈特谈关税的好处，称美国政府宣布实施的关税政策每年将给美国带来6000亿至7000亿美元的收入，还称美国股市很快会触底反弹，劝阻美国股民不要抛售手中股票：“你不卖掉股票，就不会亏钱。”显然，美国股民不大听得进纳瓦罗的建议。自进入全国紧急状态以来，美国股市至少经历了两次大规模抛售潮。4月7日，美国股市三大指数再遭重创，多家权威机构开始大幅下调对美国经济的预测。

有专家指出，美国政府此次关税战可能会重蹈《斯姆特—霍利关税法》的覆辙。1930年，时任美国总统胡佛为了解决美国贸易逆差过高的问题，不顾众多商界人士和经济学家的反对，签署《斯姆特—霍利关税法》，向世界各国征收高额关税。胡佛本以为该法案能迫使世界各国在贸易关税上对美国让步，然而事与愿违，各国随后向美国产品征收报复性关税，直接导致美国出口额骤降，最终加剧了经济的萧条。

“纳瓦罗是最愚蠢的经济学家，又是美国影响力最大的经济学家之一。”一名美国经济评论员这样评价。那么，纳瓦罗是如何从一名普通的经济学教授“黑化”成美国政府关税战军师的？

不得志后的“黑化”

纳瓦罗并非自始至终都是贸易战的“死忠粉”。他的“黑化”源于政治投机的失败。

纳瓦罗1949年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剑桥市，该市也是哈佛大学所在地。他10岁时父母离婚，之后母亲带着他和弟弟在美国多个州生活，最终定居马里兰州。

纳瓦罗的家庭并不富裕，母子三人常年住在只有一间卧室的小公寓里。青年时期的纳瓦罗很好学，以优异成绩获得美国塔夫茨大学的奖学金，毕业后加入美国政府机构“和平队”，后又去泰国工作了4年。泰国经历深刻影响了纳瓦罗的国际观，并让他对经济政策学产生了兴趣。1979年，30岁的纳瓦罗从哈佛大学毕业，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其导师理查德·凯夫斯是国际经济合作领域的专家。之后，纳瓦罗先后在加州多所大学任教，最终在加利福尼亚大学尔湾分校获得终身教职。

作为学者，纳瓦罗有影响力的学术著述并不多，名气也一般。这可能与他将大量精力花在政治活动上有关。

1992年，纳瓦罗第一次作为独立候选人参选加州圣地亚哥市市长选举，但最终惨败。这场选举让纳瓦罗付出巨大代价：他的妻子因无法忍受竞选中的社会压力与他离婚，他自己则背上了巨额债务。在回忆录中，纳瓦罗虽承认自己有性格缺陷，但将失败归结于“对手肮脏的伎俩”和“选民的无知”。此后，他没有放弃从政之路，而是萌生了寻找靠山的想法。自1994年起，纳瓦罗先后多次以民主党候选人的身份参选公职，屡遭失败。

美国《时代》杂志称，纳瓦罗早年的政治立场与今天大相径庭。在他出版的第一本书——也是其为数不多的一本学术著作《政策游戏》中，他旗帜鲜明地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强调关税只会伤害普通消费者的利益，并让世界经济陷入恶性循环，破坏全球经济环境的稳定。然而，2001年，纳瓦罗的立场发生了180度大转弯。那年中国成功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这对他冲击很大。此后，纳瓦罗到处宣扬“中国制造业威胁美国”等贸易保护主义观点。

有美媒分析，纳瓦罗的骤变和反华心理与他在政坛上的那段“黑暗时刻”有深刻关系。在纳瓦罗眼里，许多像他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美国人之所以不得志，是因为中国的发展“抢走了本应属于我们的机会”。对中国的偏执看法，让纳瓦罗一步步从关税战的反对者变成支持者。从2006年到2011年，他参与写作了《即将到来的中国之战》和《因中国而死》两本书，鼓吹“中国威胁论”，并提出对中国发动贸易战的观点。

此时，在纳瓦罗口中，关税战已经从恶性循环的导火索变成解决美国经济问题的灵丹妙药。他相信关税战能够迫使制造业回流美国，还能使其他国家降低对美国产品的关税，从而增强美国产品的竞争力，为美国经济创造新的增长点。然而，纳瓦罗的观点并不为主流学界所认可。许多经济学家认为，纳瓦罗忽视了美中贸易的互利性。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更是指出，美国在半导体领域的关税没能显著提升美国本土的芯片产能，反而导致美国科技企业面临原料短缺。

出狱后再次入伙

2016年，正在竞选美国总统的特朗普与纳瓦罗一拍即合。特朗普当选后，纳瓦罗立即成为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任，为美国政府加征对华关税提供支持。此外，纳瓦罗也是特朗普在各种国际组织中“退群”的坚定支持者。

2020年，特朗普在大选中落败，拜登成为新任美国总统。此时已与特朗普集团深度捆绑的纳瓦罗发布了所谓的“纳瓦罗报告”，支持特朗普的“拜登选举舞弊论”。有美媒称，该报告为次年1月爆发的“国会山骚乱”创造了条件。2022年，纳瓦罗因拒绝配合法院对“国会山骚乱”的相关调查，被控犯有藐视国会罪，于2024年3月被关进监狱服刑。

2024年7月，出狱后的纳瓦罗立刻重新加入特朗普团队。在特朗普胜选后，纳瓦罗被任命为贸易和制造业高级顾问，成为美国政府中“关税派”的领军人物，并在美国政府发起的新一轮贸易战中扮演重要角色。

纳瓦罗多次表示，他不相信其它国家会对美国发起的关税战进行反击。这显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多国对关税战的反应强硬，加拿大率先宣布对美国汽车对等征收25%的关税。

一名来自南亚的学者在匿名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许多国家与地区依然对美国存在经济依赖，因此将受到关税战的冲击。但这不意味着其他国家无牌可打。例如欧盟国家就采取了抱团与美国进行贸易博弈的策略。当地时间4 月9 日，欧盟27 个成员国表决通过对美国进口产品征收25% 的关税。目前，欧盟一面宣布暂停反制措施90 天，一面继续准备进一步反制措施，表示如果谈判不能令人满意，将继续反制。

该学者同时表示，对发展中国家来讲，情况更复杂一些。相比于欧盟国家，发展中国家之间国情差异更大，导致他们很难在关税战中与美国抱团谈判。但在过去10 多年里，发展中国家在全球供应链中的地位不断提高，在许多特定产业上的区位优势几乎不可能被美国复制。从中长期来看，发展中国家可以通过开辟新市场和国内市场的方式，逐步降低对美国的经济依赖。这也意味着纳瓦罗试图通过关税战强逼发展中国家就范，并让制造业回流美国的设想难以实现。

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应当如何面对关税战带来的冲击？

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问题专家吕祥告诉《环球人物》记者，近年来中国积极构建多元化市场，对美市场依赖已在下降。“从微观上讲，美国对华关税会对一些依赖出口的企业造成一定影响，但从宏观上看，关税战对于中国经济的影响相对有限。中国是超大规模经济体，面对美国的关税霸凌冲击，我们具有较强的抗压能力。目前我国已第一时间采取了坚决有力的反制措施。”

长期研究中美关系的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学者孙成昊对《环球人物》记者说：“现在，中国反制美国关税战的核心在于维护多边体系，同时加速技术自主。未来，中国反制措施或将呈现精准性+ 系统性特征，一方面通过关税与非关税工具直接施压美国经济痛点，比如稀土、农产品，另一方面依托多边机制与国际合作削弱美国霸权逻辑。”

就在美国政府发起全球关税战后，大批美国民众也涌上街头表达抗议。陈柏岑说：“关税战对美国民众的实质影响虽有一定滞后性，但随着各国关税反击政策的逐步实施，美国民众很快就会体会到他们日常生活所受到的冲击，这无疑将令美国政府在国内政治上更被动。而那时，马前卒纳瓦罗很可能成为美国政府平息民怨的替罪羊。”

编辑 毛予菲 / 美编 苑立荣 / 编审 张培

彼得·纳瓦罗

1949年出生于美国马萨诸塞州剑桥市，1979年获得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2016年进入特朗普团队，后任白宫国家贸易委员会主任。2024年任美国总统贸易和制造业高级顾问，是美国政府关税战政策的主要执行者和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