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椰壳里的不悔青春
作者: 扶摇雒水遥决定出去散散心。
大学毕业半年了,他依旧赋闲在家。父母让他考公,可他不喜欢过被人绑架的生活;单独创业,又一时找不到方向。
妈妈怨他眼高手低,他说妈妈目光短浅。话不投机的结果,是他只身来到广西北海。沿着北海老街的石子路,他走得心旷神怡。
忽然,一个女孩儿清脆的声音传过来:“抛起来,走你,走你。”循着声音一看,只见一个女孩儿正在把一个剥了壳的椰子高高抛起来后,又稳稳地接住。
“帅哥,来不来一个椰子蛋?椰子水可以喝,椰子肉可以吃。”女孩儿对着走过来的雒水遥热情地打着招呼。
雒水遥摇头,女孩微微一笑,继续低头砍椰子。雒水遥站在旁边默默看着,女孩开一个椰子用时一分钟左右,最多的一次是79刀,最少的仅仅50刀。他后悔自己没带画夹,女孩青春的脸庞、干练的身手是绝好的素材。
第二天,他带着画板来到老街。女孩依旧很忙,时而低头砍椰子,时而抬头热烈地说着,原来她在做直播。
“喜欢小耶的朋友们,麻烦给我点个关注,谢谢你的支持哦。”
“我关注你,网上怎么找到你?”雒水遥觉得眼前的阳光是如此明亮,几天以来缠绕自己的阴霾,被女孩儿身上的青春活力一扫而光。
“耶斯女孩。”“好可爱的名字。”
“耶斯”的直播间好热闹。绝大多数都是夸赞她手艺好、人漂亮,但也会夹杂着个别不着调的评论。
“耶斯”一点儿都没有躲避,而是大大方方地怼过去:“这位大哥,你不感到自己很无聊吗?喜欢看我砍椰子,请多多关注;如果不喜欢,就把时间用在看书上,干吗在这里对一个辛苦赚钱的女孩子指手画脚呢?”
雒水遥从未遇到过如此接地气的女孩儿,他用手指了指身后的画板:“我可不可以画你?”“可以啊,帅哥,把我画得漂亮点儿。”
雒水遥开画。“耶斯女孩”微微移了下手机的角度,恰好把他的大半个身子拉进直播间。
看着雒水遥手中的成品,“耶斯”的嘴巴顿时变成了一个O型:“可不可以送给我?你可以明天再来画一张啊。”“好吧。”雒水遥心想:“这又怎能不可以呢?”
雒水遥准时背着画板来“坐镇”。不过这天“耶斯”的活干得很忙乱,原来她的徒弟没有来,雒水遥灵机一动:“我来给你打下手,怎么样?”“那当然好,就是有点儿大材小用。”
看似简单的活儿,被雒水遥干得“跌宕起伏”。以“耶斯”的手速,一袋椰子10多分钟就砍完了,她回头一看,雒水遥还在那里傻站着。“喂!你就不会给我拖来一袋椰子吗?”雒水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去拖椰子。
过了一会儿,“耶斯”一回头,找不到自己的刀:“我说你不要动我的刀,好不好?这样会影响我的速度的。”雒水遥赶紧从桌子下面拿出刀递过去。
“喂喂,帅哥,你先不要收钱了。你收了那么多人的钱,我现在砍不出来,一会儿就乱套了。”雒水遥赶紧去维持现场秩序。
终于等到“耶斯”下播,雒水遥感觉自己比她都累,拿起一瓶椰子水“咕咚咚”地喝下去,却听到“咦”的一声,赶紧凑过去,“耶斯”告诉他,直播间播放量首次破百万了。一条条的评论在屏幕上滚过:“男才女貌,好般配呀!”“现实版的田螺姑娘下凡了,只不过这次田螺是个帅哥。”“赶紧收了他,既能帮你砍椰子,还能给你提供情绪价值,一箭双雕。”
雒水遥看得脸发红,赶紧说:“你教我砍椰子吧。”“那你看好了。先给它的屁股来一刀,接着对着它的头砍一刀,再砍出一条围脖……”不愧是“椰子女皇”,教案都做得如此豪迈。
轮到雒水遥出手了,右手持刀刚要砍下去,左手吓得一撒,椰子顺势一滚,刀砍进了菜板。“耶斯”哈哈大笑。她用左手按着他的左手,右手和他一起握着刀柄向下砍,一下,两下……
“不同的用处,用不同的刀;砍不同的部位,用不同的刀。”耶斯告诉他,砍椰子时用砍刀的中部;在砍出一圈围脖后,再用刀的尾部剥开椰子蛋外边的硬壳儿;然后换成软刀,撬开椰子蛋的帽子,最后向下深入到壳的内部绕一圈儿,一个圆圆的椰子蛋就被剥离出来了。
听得很容易,实际上手时,雒水遥被“累”得满头大汗。他决心和椰子死拼到底,第二天依旧准时去了椰子摊。在忙碌的间隙,他发现一个人站在她那里,一直摆弄着手机拍照,表情怪怪的。
雒水遥偷偷绕过去,看到那人总是把镜头聚焦在她胸前,已录了好几个视频。他气愤地夺过手机,扔在地上。那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冲着雒水遥的胸口就是一拳。雒水遥下意识地用胳膊去挡,脚下却一滑。倒地瞬间,被落在地上的刀子碰着了右手,鲜血顿时流下来。
拍视频的人捡起手机看了看,骂骂咧咧地走了。“耶斯”放下手里的活,带着他到附近的卫生所包扎。
“下次,你换一件衣服吧。评论区说你总是穿紧身衣,就是故意吸引眼球以获得流量。”雒水遥躲闪着她的目光,小声说。
“干活时不能穿一个大袍子,跑来跑去的很不方便。他们说他们的,我干我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好了,好了,算我白说。”
第二天还没起床,雒水遥就接到了“耶斯”的电话:“下雨了,今天不出摊儿。发我定位,我去看你。”
“耶斯”带来了纱布,还有碘伏。雒水遥笑她小题大做,她说万一留下伤口,影响到他找女朋友,自己岂不是成了罪人?
“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故事。”“好吧。”
“耶斯”告诉他自己名叫耶小墨,父亲在她10岁那年生病去世了,母亲一边打工一边供她读书。“耶斯”念高二时,母亲生了重病,她辍学照顾母亲。母亲痊愈后勉强能照顾自己,却无法工作。她开始卖椰子养活自己和母亲。
起初,“耶斯”一天累得身子散了架,才刚刚能挣出生活费。后来,她一边卖椰子,一边拍视频,再发到网上,慢慢有了流量,就开始直播现场砍耶子,没想到一下火了。她现在最想做的是租个好点的房子,把母亲接到身边。
“真牛,小小年纪就挣钱养家了。”想到自己还在理想与现实间徘徊,雒水遥有点惭愧。
耶小墨并不赞同他的说法:“他们说得没错,因为我年轻,所以流量高于同行。但这是一个门槛很低的行业,你能做,别人也能做。我不想等失去了年龄的优势时为未来迷惘,所以想攒点儿钱后继续上学。我一直在参加成人自考,现在还差两门课程就毕业了。听说有一种留学硕士适合我这样基础薄弱的人,学费也不贵,而且可以在寒暑假的时候出去学习,其余时间我可以继续卖椰子挣钱。”
“膜拜!”雒水遥突然有了想法,妈妈说得不错,自己就是眼高手低。耶小墨年龄不大,但对生活的感悟很高,而这正是自己缺少的。
“我决定了,回家复习参加今年的‘三支一扶’考试。我以前只知道伸手享受父母给的一切,却忽略了生活中最基本的东西。”
耶小墨告诉他,自己刚做视频的时候,不仅抛起来的椰子经常接不住,而且在开椰子的时候经常开漏。
“有一次,我接连开了4个椰子都漏了。这时,过来一个大叔,把4个椰子蛋都买下了,递给了身边的爱人和两个孩子,还说只是漏了一个小洞而已,不影响喝椰子水。这个世界破破烂烂,却总是有人在缝缝补补。”
这个春天,雒水遥告别耶小墨,回到东北老家闭门读书。半年后,他通过了“三支一扶”的考试,去一个乡村小学当老师。耶小墨的留学申请也批下来了,她要去印尼学习工商管理。
“你回来还会卖椰子吗?”明知不可能,雒水遥还是想逗逗她。
“卖椰子也不是丢人的事,只不过我会换作另外的方式,答案要等到我毕业后才知道。”
“我差点儿迷失了自己,还好遇上了你。”
“那就一起!”耶小墨目光闪烁。
“好的,一起!”
两只手掌重重击在一起的瞬间,两个人的笑容里不染一丝杂尘。
编辑/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