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迷宫”,如何顺利通关
作者: 许晓迪2009年9月,18岁的郑雅君在复旦校门口与母亲告别,看着母亲的背影,她再也禁不住复杂的心绪,失声喊道:“妈妈放心吧,我会好好学的!”
这份信誓旦旦的背后,是被耀眼的新同学衬托出的心虚和自卑。她出生在偏远的甘肃张掖,少年丧父,由母亲独立抚养。中学时,她一直是“小镇做题家”,跑操时也带着小纸条背单词,考试时卷子翻得飞快,给周围同学施压。第一次高考,在巨大的焦虑下,她考砸了,复读了一年,考入复旦社会学系。
进入名校,等待郑雅君的是层出不穷的惶惑。她刚刚完成坐地铁的初体验,同学们已在聊“托福”;她坐在机房里,翻着厚达几百页的《本科生课表》,不知该如何操作;她选了好评如潮的课,却听不懂教授的旁征博引;她用3年时间经营成绩,可骨子里还是“做题家”那套思路方法;她终于获得去香港交流的机会,毕业的压力却已降临,而自己毫无准备……
郑雅君停止了乱打乱撞,开始沉心读书,进入高教所读研。她意识到,自己经历的一切周折迷茫并非个例,而是一种结构性的现象。为什么像她这样背景出身的学生,到大学后常常碰到障碍,难以融入?为什么同样是金榜题名,出路却千差万别?
为了寻找答案,2015至2018年间,郑雅君在北京、上海两所著名大学,对62位同学进行了访谈。她发现,大学是一所精心布置的“迷宫”,每条小路各有乾坤,学生需要尽早选好路线,并掌握一套大到前景规划,小到选课、社交、刷实习履历的“游戏技巧”,才可能顺利“通关”,在毕业时获得理想的出路。在此过程中,那些背景出身优渥的学子,因为对这套规则的熟谙而占得先机;而相对应的“寒门子弟”,则常常因不熟悉技巧而掉队,在“文化脱嵌”与“文化迷失”中,与机会失之交臂。
郑雅君以此为课题,写成了硕士论文,进而扩展成《金榜题名之后——大学生出路分化之谜》一书,出版后即收获大量关注。郑雅君每天都收到大量读者留言,向她倾诉自己的经历与共鸣。近几年,自媒体平台上“小镇做题家”们的自嘲俯拾即是。深感于此,郑雅君希望这本书可以成为寒门学子孤独旅途上的“导览图”,帮助他们了解大学迷宫的规则。在她看来,掌握这些“通关秘笈”,并不是在“成功学”的逻辑下,引导大家精于算计、加剧内卷,而是要在“闯关”的突破和蜕变中,找到真正的意义和价值感所在,踏上自己锚定的人生地图。
郑雅君的经历,就是对这条通关之路的一个注解。那颗踏入校园时埋下的困惑种子,历经十余年,孕育为她学术生涯的第一个果子。“正是那些曾死死攫住我的困难,常常将我推向自己认识世界的边缘,提醒我看到那些熟视无睹的预设和偏见,使我的心灵更加开阔。”在后记中她写道,“倘若这个初熟的果子能带给那些和我一样经历过文化障碍的学子些许慰藉和帮助,我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