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下一个
作者: 隋坤 刘舒扬“已有5000多名俄罗斯人被制裁,这刷新了纪录。”当地时间3月18日,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对“今日俄罗斯”通讯社记者这样说。此前两天,俄罗斯总统普京宣布,美国及其盟友因乌克兰冲突而对俄实施的前所未有的制裁,“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这张长长的名单上,第一个名字是总统普京。他的后面,从被正式列入各种制裁名单的俄军政要员、金融寡头等精英阶层,到在专业活动中遭到各种排斥的运动员、艺术家等优秀人才;从去世将近130年的作曲家柴可夫斯基,到俄罗斯猫、俄罗斯狗、俄罗斯树,这场“从普京到普希金”式的制裁,充满了霸道、蛮横和荒诞色彩。
正如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3月21日所说:“绝对仇恨被强加到所有带‘俄’字的东西上。”
“大棒”挥向普京
如今,进入美国及其西方盟友制裁名单的俄罗斯名人越来越多:俄经济发展部长列舍特尼科夫,俄海军总司令叶夫梅诺夫、副总司令卡萨托诺夫,俄空天军总司令苏罗维金和副总司令、空军司令德罗诺夫,俄国防部发言人科纳申科夫,俄国家防御指挥中心负责人米津采夫,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今日俄罗斯”电视台总编辑西蒙尼扬,俄电视节目主持人索洛维约夫,俄第一电视台总干事恩斯特,商人阿布拉莫维奇(以下简称阿布)、德里帕斯卡、乌斯马诺夫,等等等等,制裁者恨不得把俄精英阶层一网打尽。
普京更是制裁的核心目标。从俄罗斯发起特别军事行动的第2天起,美西方就忙着对他进行密集制裁。
2月25日,美国政府宣布:将对普京和拉夫罗夫以及其他俄罗斯官员实施一系列制裁。制裁措施主要包括但不限于个人财产限制、交易禁令。
同一天,英国首相约翰逊在北约成员国领导人会议上宣布“将立即对普京与拉夫罗夫实施制裁”。随后,英国外交和英联邦事务部官网发表公告:普京和拉夫罗夫的在英资产将被立即冻结,二人被禁止在英国开展任何业务,英国公司也不得向他们提供商品、服务或资产。
欧盟紧随其后,宣布将普京列入制裁名单,其在欧盟27个成员国的资产将被冻结。之后,加拿大、澳大利亚、日本、新西兰等国也陆续跟进。
对普京挥起制裁大棒的除了西方国家,还有国际组织。当地时间2月27日,国际柔道联合会在官网宣布“暂停普京国际柔联名誉主席和大使身份”;一天后,世界跆拳道联合会撤销普京黑带九段荣誉称号;国际奥委会也于同一天宣布撤销普京等3名俄高级官员的奥林匹克勋章。
将一国现任元首,特别是大国元首作为直接制裁对象,在国际社会是罕见的。“从国际实践看,制裁俄罗斯这样的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国领导人还是第一次。”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执行院长杨成对《环球人物》记者说道:“此次拜登政府在俄方已经警告‘制裁普京相当于断绝与俄外交关系’的情况下依然启动这一对普京的制裁,明显是想通过升级制裁目标彰显‘不会与俄在乌克兰问题上妥协的政治决心’。”
还有观点认为,不排除美西方对普京的制裁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逼国际社会站队。自2月底以来,美西方政客纷纷指责中国没有强烈谴责俄罗斯。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的反问振聋发聩:“2011年以来,美国对俄罗斯实施的制裁已经超过了100次,美方的制裁解决问题了吗?世界因为美方的制裁变得更好了吗?乌克兰问题会由于美方对俄罗斯实施制裁而自然而然得到解决吗?欧洲的安全会由于美方对俄制裁而变得更有保障吗?”
“没收”狂潮
这轮制裁的另一个戏剧性场景发生在3月17日,一群英国球迷高呼着一位俄罗斯富豪的名字与法国警方发生了冲突。
这一幕发生在法国里尔街头。当天的欧冠联赛,来自英国伦敦的足球俱乐部切尔西将在这里迎战里尔队。赛前,切尔西球迷聚集在一家酒吧门前,用歌声支持球队老板——俄罗斯寡头、能源大亨阿布,并顺便嘲讽了制裁阿布的英国首相约翰逊。球迷越聚越多,里尔警方前来维持秩序。
2003年,阿布斥资1.3亿英镑(当年约合18亿元人民币)将切尔西俱乐部收入囊中,随后四处挥舞着钞票招兵买马,强势掀起了欧洲足坛的“金元风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阿布入主后的19年中,切尔西共赢得21座奖杯,包括含金量极高的5座英超奖杯和2座欧冠奖杯。这些熠熠生辉的冠军奖杯,将切尔西从一个中上游俱乐部变成欧洲联赛的“豪门”。

阿布热爱足球,这为他在球迷心中赢得了好感。但到了2022年初,由于俄乌冲突,他面临英国清算。英国政府认为,阿布与普京的关系“非同一般”,其旗下企业“向俄罗斯军方供应可能用于生产坦克的钢材”。
阿布曾用“是长者而不是朋友”来形容自己与普京的关系。1966年,阿布出生于伏尔加河畔的萨拉托夫,在他还不到3岁的时候母亲就因为血液中毒而死亡,父亲也因事故死在建筑工地上。大学毕业后,阿布进入石油行业发展,从做小生意和制造轮胎起步,后来通过“收编”苏联解体时的各种经济遗产而一跃成为寡头。
2000年普京上台之后,众多寡头成为打击的对象。当时的寡头们普遍轻视普京,觉得普京威胁不到他们的财富。可阿布选择跑去远东地区的某个州当州长,远离了莫斯科的政治漩涡。此后数年间,俄罗斯一众寡头接连倒台,阿布的商业帝国依然屹立不倒。

如今,价值30亿英镑(约合252亿元人民币)的切尔西和阿布在英国一切资产面临着被英国政府逼迫“充公”的命运。阿布此前已警觉,他在3月3日紧急宣布甩卖切尔西,且自行承担俱乐部的全部债务。他在声明中表示:“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一直以俱乐部的最大利益为做决定的出发点。因此,在现在的情况下,我做出了出售俱乐部的决定,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以这种方式与俱乐部分开让我很痛苦。但是,我确实相信这符合俱乐部的最大利益,也符合球迷员工以及俱乐部赞助商和合作伙伴的最大利益。”他还表示要将这次收购的所有净收益捐出,为俄乌冲突中的平民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
但是,英国的制裁大棒没有分毫犹豫。3月10日,英国政府宣布对阿布进行制裁,其中包括禁止他在英国进行任何个人和企业的交易。阿布在英国的资产也遭到冻结。此前公开挂牌出售的切尔西进入“冻结状态”,本有意接手切尔西的买家只能暂停谈判。球队被禁售门票、禁止进行商业活动、禁止签约新合同,俱乐部的多个账户遭冻结,连球员去往客场比赛都需自行承担路费。
切尔西作为欧冠卫冕冠军、英超联赛豪门俱乐部,任其衰落不符合英国利益。随后,英国有关部门又在另一份简报中表示,英国政府对切尔西的出售持开放态度,但“出售过程中的任何收益都不能流向被制裁的个人”。
此事在英国国内引发巨大争议,有人认为体育无关政治,应将俄罗斯政府与阿布这样的商人区别对待。有人认为此举近乎公开抢劫。英足坛人士也纷纷站队。切尔西传奇队长约翰·特里在社交平台力挺阿布:“你是世界上最好的老板。”曼城俱乐部的主教练瓜迪奥拉则说:“南斯拉夫、叙利亚等地方发生战事时,所有人冷眼旁观,默不作声。北约和欧洲国家失败了,彻头彻尾地失败了。”
事发至今,阿布的公开表态少之又少。阿布最亲近的一位助手曾说:“或许用‘安静’来形容阿布更合适。”3月15日,有媒体刊登了阿布的最新照片,2月初还灰白相间的头发现在已经全白,整个人苍老了10岁。
阿布的遭遇不是孤例。俄乌冲突发生后,没收俄罗斯富商在西方的财产一夜之间成为“政治正确”。3月2日,俄罗斯富翁乌斯马诺夫价值近6亿美元(约合38亿元人民币)的“迪巴尔”号游艇被德国汉堡当局查扣;3月5日,俄电视节目主持人索洛维约夫名下一栋价值800万欧元(约合5611万元人民币)的房产被意大利政府查扣……据不完全统计,截至3月14日,出现在美西方制裁名单中的俄罗斯富豪已有近20名,个人总资产至少超过1200亿美元(约合7633亿元人民币)。一项分析显示,在俄乌冲突前的2月23日,俄亿万富翁的财富占到俄罗斯GDP的近21% ,俄乌冲突后,这个数据急速下降到了15%。
遭受制裁的俄电视节目主持人索洛维约夫对西方媒体说:“你们曾经告诉我们,在欧洲财产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现在,西方毫不在意这种“神圣”了,美国已经宣布成立“跨大西洋多边工作组”,专门识别、追查和冻结俄罗斯公司和寡头的资产。
普京的反击
制裁之下,普京本人是否会遭受重创,成为国际社会热议话题。就此问题,俄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在2月25日时便回应说,普京没有在俄罗斯境外任何地方开设账户。佩斯科夫称,西方政府对任何俄高层领导人的制裁都无关痛痒。普京本人更是强硬表示,西方社会是一个“谎言帝国”。

当地时间3月5日,普京签署一份命令,要求俄政府在两天内确定对俄罗斯联邦、俄罗斯法人实体和个人实施不友好行为的外国名单。两天后,名单对外公布,美国、加拿大、欧盟成员国、英国(包括其部分海外领地)、新西兰、日本、韩国、澳大利亚、乌克兰等“榜上有名”。
在此之前,普京还签署了一个“关于履行对某些外国债权人义务的临时程序”法令。结合这份“不友好”名单,该法令显现出更具指向性的强大效力:当转账额度在每月1000万卢布(约合68万元人民币)以上或等值外币时,对于名单中的国家和地区,俄罗斯公民、公司以及国家、联邦主体和市政府对其负有外汇义务的,可以使用卢布进行支付;并且债务人有权要求俄罗斯银行以外国债权人的名义开设C类账户,在付款当天按照俄罗斯央行的汇率等值卢布向其转账。俄罗斯政府还要求,俄罗斯公司与“不友好名单成员”的所有交易和业务,都须经过俄罗斯联邦政府外国投资者监管委员会的批准。
这意味着:美西方制裁带来的卢布贬值,某种意义上将由美西方的“债主”承担损失——他们借出的是硬通货,收回的是卢布,而且是按俄方公布的汇率结账。除积极转移风险外,普京还在支撑汇率上出“奇招”:在向“不友好国家”供应天然气时将改用卢布进行结算,以此刺激国外对卢布产生需求,扩大卢布的影响范围。消息一出,卢布当天即明显升值——美元兑卢布汇率为1:95,已低于1:100。
当地时间3月9日,普京正式签署了在包括南千岛群岛(日本称北方四岛)的千岛群岛上设立免税特区的法案。南千岛群岛的归属一直是两国争执不休的一个问题,普京此举被解读为是对日本加入制裁阵营的“精准打击”。几天后,俄方停止了与日本的和平条约谈判,已持续数十年的日本公民赴该岛旅行免签待遇也将终止。
15日,普京剑指美加首脑:包括美国总统拜登、国务卿布林肯、国防部长奥斯汀、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中央情报局局长伯恩斯等在内的13人成为俄制裁对象,除不再被允许入境外,他们在俄持有的资产也将被冻结;同时,加拿大总理特鲁多以及300多名该国国会议员也被列入制裁名单。
长期以来,面对美欧等国的多轮制裁,普京从没有手软过。2012年,涉嫌逃税的俄罗斯律师马格尼茨基被捕后在羁押期间死亡,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签署“马格尼茨基法案”,规定不得向牵涉此案及与侵犯人权相关的俄公民发放美国签证。俄国家杜马(议会)随即通过“反马格尼茨基法案”进行反制。2014年,普京签署国家法令,禁止或限制在未来一年内从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的国家进口农产品、原料及食品,给当年欧盟造成了约400亿欧元(当年约合3267亿元人民币)损失,占该年度欧盟GDP的0.3%。2020年11月,针对英国再度以“马格尼茨基案”为由发起的禁止俄方人员入境等制裁,俄政府决定对等禁止25名英国官员入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