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总书记写信,在夺冠当晚

作者: 杨学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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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15日,苏翊鸣获得北京冬奥会单板滑雪男子大跳台冠军。

当苏翊鸣在冬奥会摘得一金一银后,不少媒体用“翊鸣惊人”的谐音来表达惊叹和赞赏。一鸣惊人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释义为:“比喻平时没有特殊的表现,一干就有惊人的成绩。”

如果按照这个释义,“翊鸣惊人”的用法是不恰当的,因为苏翊鸣以前的表现已经很突出了。2021年10月28日,17岁的苏翊鸣在奥地利斯图拜滑雪公园的训练中,成功完成了内转1980度抓板的超高难度动作,成为全球首个完成该动作的运动员,他还因此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除此之外,他早就凭借《智取威虎山》等影视作品,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大多数人并不觉得“翊鸣惊人”的用法不妥,为什么?因为翊鸣确实惊人。当他作为中国首位单板滑雪冬奥冠军站上最高领奖台时,还不满18岁。此后,他还收到了习近平总书记的回信,并在不久前荣获北京冬奥会、冬残奥会突出贡献个人称号。不过,在《环球人物》记者专访苏翊鸣之前,内心还是有些顾虑,毕竟刚满18岁,他的回答能够那么充分吗?但采访一开始,顾虑就没有了。这位阳光率真的大男孩,真诚地讲述着他的追梦故事,是伟大的祖国、奥林匹克大家庭和个人的辛勤付出,让他的梦想最终照进了现实。

“祖国用最强大的力量支持了我们”

2月15日,正是农历元宵佳节。当天下午,苏翊鸣夺得单板滑雪男子大跳台冠军,在这个月圆之夜,他登上了北京冬奥会的最高领奖台,梦想终得圆满。看着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听着国歌奏响,他的脑海里回想起几年来的一幕幕,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回到住地后,他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坐到书桌前,开始给总书记写信。苏翊鸣说,写信有两个目的,第一是想对伟大的祖国表示感谢,第二是向总书记汇报,“我没有辜负祖国人民对我的期望,终于做到了”。

2019年2月1日,农历春节的前夕,总书记来到国家冬季运动训练中心。运动员、教练员看到总书记后,争相围拢过来,其中,就有尚显稚嫩的苏翊鸣。总书记勉励他们注重选拔培养好人才,增强为国争光的荣誉感,坚定创造佳绩的信心,刻苦训练、全力备战、勇攀高峰,力争实现新的突破。

苏翊鸣对记者说,那时他已夺得一个韩国比赛的冠军,但也只是刚拿到世界杯洲际杯的入场券。“在人生的这个阶段,我非常幸运地亲耳听到总书记的教诲,他勉励我们一定要在世界赛场上展现中国新一代青年的风采。当时我就下定决心,不管付出多少努力,也一定要向世界展示出中国青年最好的一面。”对于崭露头角的苏翊鸣来说,总书记的激励作用是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听到那一次的教诲后,我为国争光的渴望更加强烈了,再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动摇这种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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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15日,苏翊鸣在北京冬奥会单板滑雪男子大跳台颁奖仪式上。

三年前的一幕幕,在苏翊鸣的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闪现着。他格外真诚地看着《环球人物》记者的眼睛说:“我非常肯定的是,没有祖国的繁荣昌盛就没有我的今天;没有总书记三年前的教诲,就不会有我现在的一切。”

很少有孩子像苏翊鸣一样,未成年时就已走过世界很多国家。但走过那么多地方后,他还是觉得祖国最好。

在苏翊鸣的眼中,祖国是辽阔的。他在东北老家的冰天雪地中驰骋,在海南岛纵情冲浪,在太湖参加时尚的迷笛音乐节……他走遍大江南北,见到了多姿多彩的神州大地。“我前段时间去新疆滑雪,看到那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和这里不一样,连下的雪都不一样。我去了全世界那么多地方,还是觉得咱们中国最美。”

在苏翊鸣的眼中,祖国是强大的。“疫情期间,全世界运动员的备战都遇到了困难,只有祖国用最强大的力量支持了我们。对于单板滑雪项目来说,国家为运动员提供了夏季反季气垫练习,还有室内的体能训练。一年四季中,各方全力保障我们的训练,真的是一天都没有耽误,甚至是把一天当成两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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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15日,苏翊鸣在北京冬奥会单板滑雪男子大跳台决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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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7日,北京冬奥会单板滑雪男子坡面障碍技巧决赛上,苏翊鸣落地后纵情呐喊。

几年的备战经历,让苏翊鸣感受到磅礴、真实、温暖的中国力量。他由衷地感慨:“北京冬奥会上,每一位中国运动员都将自己的训练成果带到了赛场上,发挥出最好的水平。如果没有强大祖国的全方位支持,这根本是做不到的。”

“单板滑雪的精髓是爱和团结”

在夺得金牌之前,苏翊鸣先是在2月7日的冬奥会比赛中夺得了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赛银牌。不过这个项目的金牌归属却是有争议的,不少单板滑雪爱好者看到,

最终金牌得主帕罗特在第二滑时跳台动作有明显失误,但裁判没有看到,他因此获得全场最高分最终夺金。赛后,裁判也承认打分确实有误,但比赛已结束,苏翊鸣遗憾摘银。

不少国人为苏翊鸣感到惋惜,但他在赛后说,“能拿到这个分数我已经很开心”“我觉得大家都是最棒的”。苏翊鸣表现出的豁达让人吃惊,也让一些人疑惑:几年艰苦备战后,以这样的方式与金牌失之交臂,不遗憾吗?他对《环球人物》记者说:“其实这是竞技体育的一部分,裁判打的分数可能比你预想中低,也可能比你预想中高,我对此都欣然接受。”

苏翊鸣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看到了金牌之外的其他东西。“我们在比赛中竞争激烈,但当对手发挥更好时,你能看到几乎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鼓掌,当你取得好成绩时,对手还会过来祝贺,上前拥抱。”他说,“单板滑雪的精髓是爱和团结,我们是在一个充满爱的大家庭里竞赛,比拼也是为了共同推进这项运动向前发展,不断探索难度的边界、人类的极限。”苏翊鸣回忆着过往比赛的一幕幕,对手之间都是在相互鼓励的氛围下,“运动员在大赛中经常会完成一些自己都不敢想,甚至在训练中都不会去尝试的新动作,有的最后竟真的完成了,这就是爱和团结给这项运动带来的力量。”

极限运动正是要创造无限可能性。“我一旦想要做成一件事,一定会以特别努力、永不放弃的精神去做,这是单板滑雪带给我的,可以扩展到每一个领域。”

苏翊鸣说,在这样的氛围中,几乎所有滑雪运动员身上都有一个鲜明特征:随性。“这是一项风格化的运动,没有一个绝对完全的评判标准,每个人也都可以有不同的理解,所以大家可以有不同风格,又可以彼此接受。”

也正是因为这种随性,从事滑雪运动的人往往敢于勇敢做自己。随着北京冬奥会带动中国三亿人上冰雪,这种精神会影响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我相信每个人在冰雪运动中都能体验不同的东西,这些感受也一定会进入我们的生活,帮助我们发现并做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情。”苏翊鸣从滑雪中领悟到这些,所以不断扩展自己的兴趣边界。“无论我想到什么感兴趣的事情,都会大胆地去尝试,如果你不去尝试,永远不会迈出第一步,更别提成功了。”

这种精神不光被苏翊鸣用在扩展兴趣上,更被直接用在了单板滑雪中,并帮助他刷新个人的一个又一个纪录。2020年3月,苏翊鸣完成了三周空翻转体1620度,成为首个完成这个高难度动作的中国运动员。2021年1月2日,苏翊鸣完成个人也是中国单板史上首个反脚外转五周1800度动作。2021年10月28日,他又完成内转1980度抓板动作,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短短两年的时间里,苏翊鸣已经脱胎换骨,全面爆发。

“找出经验和问题”

一些视频资料记录下苏翊鸣早年参加比赛的画面。每次滑完,他都要第一时间看视频回放,妈妈大多会陪在他的身边。如果动作成功了,妈妈会鼓励他;如果动作失败了,妈妈就会不断安慰他。但这时,苏翊鸣却好像把外界屏蔽掉了,紧皱眉头,不悲不喜,只是专心盯着回放看。那时的他,看起来更加稚嫩,却已经非常自律、冷静。

苏翊鸣这样向《环球人物》记者解释他的表现:“我是经历比赛这件事的人,和外界看待比赛表现的态度不一样。看回放是为了研究动作的每一个细节,找出经验和问题,然后让自己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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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上图:2014年,苏翊鸣参演的《智取威虎山》上映,他饰演可爱的小栓子。左下图:童年时期的苏翊鸣,是个多才多艺的小朋友。有滑板、音乐等诸多爱好。抱吉他的照片是他参演的电影《摇滚小子》剧照。右图:2022年1月22日,苏翊鸣获得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成为世界首位完成单板滑雪内转1980度抓板动作的运动员。

这种不寻常的冷静,是他在冰天雪地摔打、历练出来的。苏翊鸣4岁时就开始练习单板滑雪,7岁签约成为一名职业滑手,14岁就入选了梦寐以求的中国国家集训队。“我这一路上都是跟哥哥姐姐,甚至叔叔阿姨一起玩。因为我想变得更好,所以只能逼着自己去体会,并找出成功和失败的原因,这样才能追赶上他们。”正是这些人生经历,让他得以迅速成熟。

成熟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不会陷入到情绪中,永远不会抱怨。苏翊鸣的逻辑是这样的:“如果想抱怨,会先问问自己:这样做有意义吗?对想要完成的事有帮助吗?如果都没有,那就是浪费时间。接下来就是想怎么解决问题。与其抱怨,不如将精力投入到正确的地方上去。”

与苏翊鸣对话的全程,《环球人物》记者都感受到这位大男孩是闪闪发光的。之所以“发光”,是因为他阳光,善于在逆境中发现希望,“找到了解决办法,困难就没有了,坏事就变成好事了”。

6岁那一年,苏翊鸣曾在训练中骨折。在大大小小的训练和比赛中,他也曾摔倒无数次,伤病和疼痛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些都没能让他停下追梦的脚步。“我会通过各种方式找出导致我失误的原因,只有找到并解决了,下次才不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渐渐地,苏翊鸣反而开始享受这个过程,在疼痛中学习,在挫折中前进。“单板滑雪最吸引我的,第一来源于运动本身,在空中飞起来的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另外就是一个动作准备了很长时间,终于迈过了那道坎,解锁了新的难度。这种感觉,只有滑雪带给我的最强烈。”

“最后大目标的实现,要靠很多小目标的叠加”

苏翊鸣总是留给人精力充沛的印象,其实这源于他对每个角色的专注投入。“我有不同的事情要做,有很多困难要去克服,但当我滑雪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技术动作,学习、演戏等别的领域也一样。”对他来说,制定好计划很重要,只要井井有条,每个计划都能完成。

心无旁骛地做事情,就能享受快乐了。“我会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找到乐趣,不会把这些当成任务或者作业。”苏翊鸣说,“比如拍电影,我最初完全是在特别好奇的状态下接触的,时间一长,就渐渐喜欢上了。”他发现,在镜头前可以表现出不同的自己,很多技巧很有意思。哪怕导演已经拍了好几条,仍然不过的时候,他也会从正面看待:“这都是为了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这样放到电影院里,银屏上的我才是最好的。”很小的时候,苏翊鸣就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结果不会骗人,如果糊弄,最终糊弄的也是掩耳盗铃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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