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松年的机要皮箱
作者: 尹洁棕色牛皮质地,长74厘米、宽49.6厘米、高24厘米,皮质老化,箱盖开裂、破损……记者眼前的这只古旧皮箱,看起来相当沧桑,但细看做工,仍透着规整与考究——箱底、箱盖各有四个包角,上面还残存着铆钉;提手基本完整,只有边角被扣环磨破,与手部接触的地方则被磨得发亮,可见皮箱主人生前使用得何其频繁。
95年前,这只皮箱里藏着机密文件,从湖北武汉被一路带到蒙古地区的归绥(今呼和浩特市)。短短几个月后,皮箱的主人便牺牲于张家口大境门。他就是中共五大代表、蒙古族共产党员——多松年。
蒙古族青年的觉醒
大境门,始建于明崇祯17年(1644年),与山海关、居庸关、嘉峪关并称为万里长城的“四大名关”。1697年,清军第三次北征噶尔丹,其主力部队就是从大境门誓师出发。平定噶尔丹后,张家口200多年无战事,历史上的兵家必争之地成为扼守京都的北大门、连接边塞与内地的交通要道,也见证了汉、蒙、回、藏等多民族的融合相处与商贸文化交流。
1927年,察哈尔特别区都统高维岳被当地的高山大川、长城雄关所震撼,在大境门上题刻了“大好河山”四字。正是在这一年,多松年作为热河、察哈尔、绥远3个特别地区共产党组织的唯一代表,赴武汉出席了中国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
武汉革命博物馆馆长曹波告诉《环球人物》记者,中共五大会址纪念馆是武汉革命博物馆下辖的一处革命旧址,“是风云1927年的重要见证”。
五大会址原为武昌高等师范附属小学,始建于1918年,内有7栋中西结合、砖木结构的建筑,包括马蹄形教学楼、小礼堂、教工宿舍等。1927年4月27日,中共五大在此召开。今天,这里已经成为纪念馆,多松年使用过的皮箱也成为馆中一件珍贵文物。
“这只皮箱,多松年1925年在苏联学习时用过。中共五大结束后,他用这只皮箱装着五大会议文件,回到其家乡归绥,传达五大会议精神。多松年牺牲后,他的家人一直珍藏着这件遗物,寄托了刻骨铭心的怀念。”武汉革命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对记者说。2007年,多松年之子、呼和浩特市原副市长赛希将这只箱子捐赠给中共五大会址纪念馆。此时距离烈士牺牲已经过去了整整80年。
多松年原名多寿,1905年出生在归绥城北郊(今呼和浩特市新城区毫沁营乡)麻花板村一户贫苦的蒙古族农民家庭。他的父亲叫蒙克,生有二子一女,多松年是长子,蒙古族名字叫做乌力吉图。
由于家境贫寒,直到13岁时,多松年才在亲友的资助下进入归绥石王庙蒙文小学读书,后又转入土默特高等小学就读。在学校里,一位思想进步的汉语教师使多松年了解到中国当时的状况。心中萌发的爱国思想使他开始关心国家前途和人民命运。
1919年,五四爱国运动爆发,消息传到塞外古城归绥时,激起了各族各界人民,特别是学生们的强烈反响,多松年也坚定地投入了爱国运动之中。1923年秋天,他以优异成绩考上北京蒙藏学校,告别亲人,与乌兰夫、李裕智等一批蒙古族进步青年一起到北京求学。
这段时期,以李大钊为负责人的中共北方区执行委员会,对这批蒙古族青年非常重视,先后派邓中夏、黄日葵等中共骨干党员到蒙藏学校工作。在他们的启发和指导下,多松年学习了《共产党宣言》等马克思主义著作,阅读了《新青年》《向导》等革命刊物,开始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观察社会,逐步懂得了民族压迫的实质是阶级压迫,包括蒙古族在内的中国各族人民,只有团结斗争才能共求解放。
1924年初,多松年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并担任蒙藏学校团支部负责人,不久转为中共党员,也是最早的蒙古族共产党员之一。
受命创办革命刊物
北洋政府对于中共在蒙藏学校的活动感到十分恐惧,一方面加强对学校的控制,另一方面取消了之前的官费待遇,以迫使家境贫寒的进步学生辍学,多松年也成了受迫害者之一。1924年春天,他不得不离校返回归绥,投考师范学校。同年8月,蒙藏学校恢复了官费待遇,多松年又重返北京复学。
1925年春天,中共北方区执行委员会交给多松年一项任务——创办一份刊物,向广大蒙古族群众宣传马列主义。多松年与乌兰夫、奎壁共同努力,很快便创办了《蒙古农民》。这是蒙古地区第一份,也是中国少数民族第一份传播马列主义的刊物。


在追忆父亲的文章中,赛希讲述了多松年为办好《蒙古农民》而付出的心血。1925年3月,多松年到蒙古族聚居的察哈尔、绥远农村进行社会调查。他每天跑几十里路,从农田到草原,从破旧农舍到四周透风的蒙古包,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在归绥农村,多松年了解到由于军阀收粮、征马、搜刮财富,蒙汉农民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愤怒的风暴正在酝酿中。回到北京后,多松年负责写稿,乌兰夫负责约稿、编辑,奎璧负责排版、印刷,很快于1925年4月28日在蒙藏学校内出版了第一期《蒙古农民》。
创刊号上,刊名用蒙汉两种文字书写,第一篇文章便鲜明地提出:“蒙古农民的仇人是军阀、帝国主义、王公。”批判直奉战争的文章中,还生动地引用了在群众中流行的顺口溜:“张(作霖)才去,吴(吴佩孚)又来,街上死人无人埋!”
受条件所限,《蒙古农民》只出版了4期,但在热河、察哈尔、绥远等地反响强烈。为了培养蒙古族的新生力量,中共北方区执行委员会决定送多松年、乌兰夫等5人到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
1926年秋天,多松年回国,担任察哈尔特别区工委书记。他深入农村、牧区、工厂、学校,到1927年6月共建立村民会82个、区农会4个、县农会1个。
但此时,由于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南方各省正在大规模逮捕、屠杀共产党人,北方奉系军阀张作霖也杀害了李大钊。就在这种危急的形势下,中共在武汉召开了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
英雄血溅大境门
“1927年4月27日,中共五大开幕,28日休会一天,29日至5月9日,出于安全和交通便利的考虑,会议转移至汉口黄陂会馆继续召开。”武汉革命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对记者说,“据过去党史正本记载,参加会议的代表有80多人,但在2007年筹建中共五大会址纪念馆的过程中,我们发现1927年5月4日苏联《真理报》有关于中共五大的报道,其中记载参加会议的有120多人。经考证,目前研究确定有97名代表参加大会,另有3名代表列席,代表全国57967名党员。”
中共五大在党的组织建设方面有突出贡献,在党的历史上创造了多项“第一”:第一次将“集体领导”和“民主集中制”原则正式写入党章;第一次决定筹办中共中央党校;第一次把党的组织系统划分为中央委员会、省委、市(县)委、区委四级,等等。
党史专家认为,中共五大对党的建设,特别是纪律建设的最大贡献,就是选举产生了中共历史上第一个中央纪律检查监督机构——中央监察委员会,即中纪委的前身。在中共五大选举产生的31名中央委员、14名候补中央委员和7名中央监察委员、3名候补监察委员中,先后有26人为革命牺牲。他们用生命诠释了对共产主义的信仰和对革命事业的忠诚。
根据目前所见的资料,多松年是中共五大代表中年龄最小、也是唯一的蒙古族共产党员。这次大会对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主张的批评,使多松年加深了对党的路线的认识。此外,他在武汉期间还出席了国民党中央土地委员会召集的扩大会议。

5月中旬,多松年离开武汉,返回张家口。五大开会期间,他已经得知李大钊牺牲的噩耗,心情极其悲痛和沉重。途经北京时,多松年看到岗哨森严、暗探密布,奉系军阀仍在屠杀、迫害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满城血雨腥风,一片白色恐怖。此外,他还得知中共在张家口的地下组织也遭到了破坏,有些同志被捕入狱。
面对险恶形势,多松年没有畏惧,决定回张家口营救被捕同志。但6月底,张家口反动当局贴出布告,悬赏缉捕“大共产党多松年”。在同志们的劝说下,他不得不暂时回老家归绥隐蔽起来,心里却始终放不下革命工作——中共五大的会议精神还没落实,察哈尔地区党组织的新任务尚未布置,营救被捕同志的计划还没安排好……责任感和焦虑感笼罩在多松年的心头,最终促使他冒险回到了张家口。
由于敌人蓄谋已久,多松年一到张家口就被特务发现了。8月初,当他回到党的机关销毁文件时,尾随而来的特务、警察破门而入,将他逮捕。多松年从武汉带回的皮箱和五大会议文件,在他被捕前已经被妥善保管,没有落到敌人手中。
察哈尔都统高维岳是奉系军阀所委任的,因此奉命破坏中共在察哈尔的地下组织。他以交出中共地下党员名单为条件,向多松年许以高官厚禄,在遭到怒斥后,开始对多松年施加酷刑——皮鞭抽、棍棒打、铁条烙,但都未能使多松年吐露任何秘密。无计可施的反动军阀决定将他杀害。
1927年8月中旬的一天早晨,多松年被捆绑着,押到大境门城头上,插在他背后的牌子上写着“共产党多松年”,城门内外站满了武装军警和便衣特务。
被捕后十来天时间里,多松年已经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无力讲话。残忍的奉系军阀为了震慑人民,灭绝人性地用5根1尺多长的大铁钉,将多松年活活钉死在大境门城墙上。
多松年早已视死如归,他用残存的力量看向前方,目光依然从容而坚定,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多松年牺牲时,只有22岁。
多松年(1905年—1927年)

出生于绥远省归绥(今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蒙古族,中共早期党员。曾任中共察哈尔特别区工委书记,中共五大代表。1927年在张家口被捕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