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寡妇”落网记

作者: 冯璐 郑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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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莎·彼得森

1945年5月出生,1973年加入美国中央情报局,曾被派往莫斯科从事间谍工作。2003年退休,后出版《寡妇间谍》一书,披露了美国间谍利用外交官身份从事秘密勾当的内幕。

玛莎·彼得森有个标签“寡妇间谍”。她是白人,所以也有人戏称她“白寡妇”。她的第一任丈夫是美国中央情报局(以下简称中情局)的间谍,死在老挝。玛莎随后被中情局招募。在美苏冷战高峰时期,她以美国外交官身份作为掩护,潜伏在美国驻苏联大使馆。当时,她负责联系被策反的苏联外交部高官。东窗事发后,此人服毒自杀,她则利用外交豁免权逃过追责,回到美国。

前不久,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解密”节目播出了玛莎的有声故事。一个公共电视频道也播出了关于她的纪录片,以此作为中情局成立75周年的特别节目。而在今年10月3日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新闻节目里,中情局局长威廉·伯恩斯走进该局主办的间谍博物馆,又把她的“功绩”亲口吹嘘了一通。而在莫斯科的克格勃博物馆,也有展览专门讲述玛莎的故事。当然在那里,她是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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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间谍》一书。

从寡妇到间谍

“我为中情局工作。”

“哦,原来妈妈是个间谍。”泰勒笑着抢白。

洛拉15岁,泰勒17岁。这是玛莎第一次把自己当过间谍的事告诉两个孩子。两人盯着妈妈看,满眼写着不相信。那是1997年4月,一个温暖的早晨,玛莎把再婚后生的两个孩子带进了中情局大楼。那天,她给孩子们讲述了他们毫无所知的另一个“父亲”和自己隐藏了半辈子的秘密。

“嫁给你们父亲之前,我结过一次婚,他叫约翰·彼得森。我们在大学里结识。”玛莎说着,把孩子们带到一枚大奖章前。奖章用灰色大理石装饰。大厅的墙上则布满花岗岩刻成的星星,每个星星上都有一个名字。这地方是中情局为纪念执行任务时死去的间谍而建造的纪念墙。其中,有一颗星属于约翰。他死于1972年。

大学毕业不久,玛莎与约翰成婚。约翰是中情局派驻老挝主持准军事行动的负责人之一,主要任务是破坏“胡志明小道”。当时正值越战期间,玛莎陪丈夫在老挝待了15个月,直到1972年10月,约翰所乘坐的直升机被游击队击落,他一命呜呼。

玛莎丧魂落魄地回到美国。她决定效仿亡夫,加入中情局。1973年,她来到位于弗吉尼亚州兰利市的中情局总部,接受了俄语、秘密拍摄和间谍设备操作等特训。按照中情局的说法,当时该局特工以男性为主,虽有少数女性,也只是负责幕后支持工作。玛莎被选中成为美国首批直接执行间谍任务的女性之一。

玛莎带孩子们走到玻璃橱窗前,那里放着微型相机、隐形匕首、枪支、防毒面具等,和间谍片中常见的道具一模一样。四层中庭还悬挂着U-2间谍飞机的复制品。不远处是战略情报局(中情局的前身)创办人多诺万的雕像,上面写着:“你会知道真相,真相会让你自由。”

玛莎显得有点激动。这些间谍工具,让她想起潜伏在莫斯科的时光。正是在那里,她结识了现在的丈夫,度过了一段有惊无险的日子,拿到了中情局颁发给她的多诺万奖章,还有了一辈子吃不尽的老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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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莎藏在内衣里的通信设备被克格勃特工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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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克格勃没收的中情局谍报设备。

“三角琴”的接头人

1975年11月的一天,玛莎走出莫斯科国际机场的航站楼。与温暖宜人的密苏里州不同,深冬的莫斯科让她感到寒冷而陌生。她蜷缩在厚重的大衣中,独自一人在夜晚的街道穿行,直到登上美国大使馆的轿车。

此时距她丈夫离世已经过去了3年。她年近而立之年,留着简朴的金色短发,显得毫不起眼。她将要从事的工作同样枯燥——作为美国大使馆领事司的初级文员,每天都要处理堆积如山的签证文件。当然,她也有多才多艺的一面,曾在新年派对上弹钢琴,偶尔还酗酒,看起来是个完全不关心政治的姑娘。后来,有热心人撮合玛莎与一名男士相亲,对方觉得“她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对外界感到陌生”。在同事们眼中,玛莎“友善、活泼”,但即使是自以为与她非常亲近的同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玛莎的历史和背景一无所知。

没有人想到,这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办公室文员,竟会是中情局安插在苏联首都的间谍。

玛莎在中情局的职务是“情报干事”。她借助外交官身份与当地人接触,借机招募间谍,并维系已有的情报网。苏联情报机构克格勃经常监视大使馆中疑似间谍的美国男子,而作为底层女性文员,玛莎可以自由行动,并未引起克格勃注意。而且,玛莎的胸衣里藏有SRR-100反跟踪器。这个仪器可以接收克格勃跟踪人员的对讲机信号,实时了解附近克格勃特工的动向,并做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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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莎被捕后在克格勃总部受审。

在莫斯科期间,玛莎主要负责对接亚历山大·奥格罗德尼克。此人在苏联外交部身居高位,能够接触到苏联的战略机密,代号“三角琴”。他在苏联驻哥伦比亚大使馆工作期间违反工作纪律包养情妇,还有私生子。他因此引起了中情局的兴趣。在威逼利诱之下,奥格罗德尼克背叛苏联,成了中情局间谍,并随身携带两支特制钢笔:一支藏有微型照相机,供他拍摄机密文件;另一支则藏有剧毒胶囊,供他被捕后自杀。他向美国提供的绝大多数情报,都是由玛莎传递的。不过,玛莎并不知道“三角琴”的真实身份。她只知道“三角琴”会把放有微型胶卷的胶囊扔在事先确定的情报传递点,而她的职责就是去回收这些胶囊,再留下装有中情局指示的新胶囊。传递点多位于莫斯科的公园里。玛莎每次去情报传递点前,都会有一名已被克格勃盯上的男间谍提前外出,以吸引克格勃的注意力。而在人来人往的公园里,朴素低调的玛莎毫不引人注目。她悄悄捡起“三角琴”的情报胶囊,再留下新胶囊供“三角琴”捡走。

这样的活动持续了一年多,直到1977年春天,中情局发现,“三角琴”提供的情报照片质量大幅下降,并怀疑这些照片已被克格勃修改过。1977年6月26日夜,玛莎最后一次试图联络“三角琴”。她事后回忆:“那是一个雨夜。雨水打湿了公园的草坪,使我听不到人走在草坪上的沙沙声。”玛莎匆忙留下情报胶囊,跑离了公园,但又不太放心。两小时后,她再次回到公园,想检查自己留下的胶囊有没有被捡走。但在大雨中,她远远看到一辆白色面包车停在情报传递点旁边。在附近观察了20分钟后,玛莎不安地返回大使馆。

1977年7月15日,玛莎身穿浅白色衣服,挽着发髻,走进一家电影院,当时上映的是司汤达小说改编的电影《红与黑》。约一个小时后,她离开影院,散开头发,衣服也换成了深色系。玛莎再次前往情报联络点——位于莫斯科卢日尼基区的一座大桥,在那里等待着她的却是一辆面包车,以及3名神情严肃的克格勃特工。她等待的“三角琴”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暴露身份,在克格勃审讯室里用“自杀钢笔”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是只有一个“玛莎”

一时间,玛莎头发凌乱、神情慌张、大声喊叫,试图用跆拳道袭击抓捕她的特工,“混战”中还不慎弄断了自己的手表表带。被押到车上后,她悄悄握了握身旁特工的手,似乎想通过调情来寻找转机。

玛莎最终还是被押往克格勃总部卢比扬卡大楼。下车时,她把两旁的特工当成了新闻工作者,用英语大声辩解:“我和苏联当局没有矛盾!”在审讯室,克格勃特工当着玛莎的面,将放置在情报联络点的箱子打开,里面有说明书、调查表、特制的摄影工具、黄金、钞票和两颗剧毒胶囊。玛莎的手表后来也被查明是装有袖珍电话的特殊手表。她被短暂地关进了监狱。

不过,作为美国驻苏联大使馆的工作人员,玛莎享有外交豁免权。当玛莎亮出外交护照时,克格勃负责人指示把此前没收的项链等饰品归还给她,玛莎用俄语表示了感谢。当晚,美国使馆的领事赶到卢比扬卡大楼,接回了玛莎。次日一早,在苏联宣布她为不受欢迎的人之前,她就搭乘飞机悄悄离开了莫斯科。

玛莎的职业生涯并没有就此结束。她继续在中情局工作,主要负责反恐,过上了相对平静的生活。她和在莫斯科共事的同事史蒂夫结婚,生下了洛拉和泰勒两个孩子。2012年,她出版了讲述间谍经历的《寡妇间谍》一书,迄今已畅销了10年。不久前还有人买了这本书后,在评论栏写道:“我也是中情局退休特工,曾被派往海外多地执勤。谢谢玛莎分享了这么真实的经历。”

“外交官行走在光明的地面上,间谍则在黑暗中作战。”事实上,像玛莎一样用外交身份作掩护的美国间谍至今仍不在少数。据外媒报道,2009年,一份美国国务院的秘密文件被曝光,显示美政府命令外交官对联合国官员展开间谍活动。2011年,持外交护照的美国人戴维斯在巴基斯坦枪杀两名平民。警方将其逮捕后发现他实为中情局人员。2021年,资深外交官伯恩斯任中情局“掌门”,也被形容是“外交官转行干情报”……

中情局公开承认,玛莎是“第一个在苏联执行外勤任务的女间谍”。苏联已经消失了,但美国外交机构里的“玛莎”不会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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