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赏樱会”丑闻 一波三折

自2020年9月辞去日本首相一职后，安倍晋三一直深陷“赏樱会”丑闻。到了年底，这一事件进入高潮。

此前，日本当局质疑安倍在任时组织的“赏樱会”存在挪用公款、邀请选民参加等费用问题。2020年12月25日，安倍对此公开道歉。他表示，自己损害了日本国民对日本政治的信任，将“深刻反省”，并“尽一切努力挽回国民的信任”。

在日本民众心目中，安倍一直是个对任何批评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人。看看其首相任期内因批评他而遭到打压的《朝日新闻》，就知道他面对批评，从来就不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然而，他竟在2020年底放下身段公开道歉，这不仅令日本人感到惊讶，也对其道歉的真实缘由好奇万分。

夜宴好像粉丝见面会

令安倍身陷困境的“赏樱会”源自1952年4月。每年4月是日本樱花开得最美的时候，日本人一直有带着美食和酒坐在樱花树下赏樱、畅饮的习俗。这一习俗也被日本政府“借鉴”了：1952年，吉田茂内阁首次举办“赏樱会”，邀请皇室和前皇室成员、外国使节、参众两院议长和议员、各部部长、国际友好人士等各界精英，与首相一起在东京新宿御苑观赏樱花，以表彰、慰问他们对日本发展做出的贡献。此后形成惯例，每年4月中旬日本政府都会举办 “赏樱会”，每次邀请1万人左右，所有招待费用由政府财政承担，也就是“公款赏花”。

到了安倍执政时期，“赏樱会”升格了。从2013年到安倍辞去首相前的2019年，安倍政府一共办了7次“赏樱会”，不仅将原来邀请约1万人的规模调整为1.5万人至1.8万人，还专门设立了“前夜祭”活动。

所谓“前夜祭”，是指在“赏樱会”的前一天晚上举办一场大型晚宴，招待所有受邀者。届时，安倍会出席宴会并和大家交谈。这场晚宴被安倍政府内部人士私下叫做“前夜祭”。这个活动一直由负责帮助安倍筹集政治活动资金的“安倍晋三后援会·晋和会”来安排，晚宴地点一般在东京某家豪华酒店。安倍政府这样的操作，直接导致7次“赏樱会”中有5次的费用都大大超过了原有的财政预算金额。

《环球人物》特约记者曾经跟随一位大学校长参加过一次“赏樱会”前的夜宴。那是在2015年4月17日晚举行的“赏樱会前夜祭”，当时，日本富商、社会名流、明星、知识界人士、安倍家乡后援会人员等都被邀请出席了。晚宴是自助餐形式，入场前每人支付5000日元（约合300元人民币）的费用，进场后可以边吃边聊。不过，很少有人埋头吃喝。大家都知道这种宴会的真正价值所在：要和安倍首相、皇室成员等打个招呼、拍一张合影。

当晚，时任首相安倍一入场，很快就被日本演艺界人士包围了。他和明星土屋太凤、搞笑组合“爆笑问题”成员等相谈甚欢。其他在场人士也都争先恐后地向安倍敬酒、合影留念，现场看起来很有“粉丝见面会”的感觉。

这个晚宴其实是安倍和民间各界人士的一次“相互答谢”活动。一方面，很多人需要这样的社交机会和首相见面。在个人社交媒体账号上晒出晚宴照片及与首相的合影，对这些人来说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吸引资源的捷径。另一方面，安倍也需要联络各界，继续获得人们的支持。这种支持不仅是舆论上的，也是金钱上的。出席晚宴的各界人士中，很多不仅是安倍的“粉丝”，而且已经给安倍后援会“表示过一点心意”，也就是进行过政治捐款。

账单里面藏着猫腻

安倍政府扩大“赏樱会”参加人数规模，并设立“前夜祭”活动，使实际花费超出了原本的预算。那么，超出的部分由谁买单呢？这个问题一直没有人提起。

直到2019年11月，在个别日本媒体追查“森友学园”问题的时候，意外发现每年承办“前夜祭”活动的东京某豪华酒店的账簿。账面上显示，2015年至2019年的5年间，这家酒店共收到安倍方面支付的约2300万日元（1日元约合0.063元人民币）。与此同时，当时酒店代收参加者的入场费总额只有约1400万日元。这样一来，中间还有约900万日元的缺口，这部分钱是哪方支付呢？

筹办活动的是安倍晋三后援会，那么理应是后援会来结账，但是，安倍晋三后援会公开的账目中根本没有这一笔费用的踪影。

这就牵涉两个问题。第一，安倍后援会填补差额的钱十有八九是民间政治捐款，这就违反了日本《公职选举法》中政治资金来源的相关规定;第二，若安倍后援会确实掏钱填补了差额，却又没记在政治活动资金收支报告中，这就属于违反日本《政治资金规正法》的行为。这里面，怎么看都有猫腻！

在日本媒体的穷追猛打下，“赏樱会”一词很快上了热搜。

此后，安倍每次出现在国会时，都有在野党议员质问：“赏樱会”费用是不是由安倍方面进行了填补？安倍每次都干脆利索地回答“不存在填补”。由于一直没有更多的证据出现，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2020年1月14日，日本神户学院大学宪法学教授上胁博之联合其他12名宪法学者，向东京地方检察厅提交了举报信，揭发安倍大量邀请自己后援会成员及其家属参加“赏樱会”，结果导致费用规模扩大、结算费用来源不明等问题发生。东京地方检察厅特搜部受理此案后展开调查。其间，安倍在出席国会会议时依旧坚称没有填补一事。再后来，安倍因健康恶化突然辞去首相职务，但东京地方检察厅特搜部的工作还在继续。

2020年11月，东京地方检察厅质询了安倍的第一秘书配川博之。当时，配川博之揽下了所有责任，表示是自己做主未将填补费用记入政治资金收支报告之中，安倍一直不知情。东京地方检察厅公布了这一调查结果，并以涉嫌违反《政治资金规正法》为由，对配川博之发起简易起诉，处以100万日元的罚款。配川博之当天就缴纳了罚款。至于安倍，检察厅则以嫌疑不充分为由决定不予以起诉。

尽管从国家法律的层面上，安倍不会再被追究，但是从政治责任的层面来讲，这个结果绝对是安倍的丑闻。为此，安倍在2020年12月25日出席国会会议时，表示要纠正之前国会上说过很多次的“不存在填补”的发言，并对所有国会议员“深表由衷的歉意”。他表示：“从结果来说存在与事实不符的部分，损伤了国民对国会的信赖。”不过，他还是坚称自己对“赏樱会”费用的事情不知情，都是秘书一手安排的。“会计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了处理，我对此负有道义责任，并表示深深反省，向所有国民、所有的国会议员衷心致歉。”

在野党指责安倍的答辩是“虚假的”，要求他辞去议员职务。立宪民主党议员福山哲郎说：“藐视国会的责任极其重大。”议员田村智子表示，安倍利用首相的地位招募“赏樱会”参加者，并以宴会进行款待，存在向当地选民提供好处的嫌疑。

后援会是政要的工具

“政治与金钱”一直是日本政要无法摆脱的问题，其最根本的原因是：在日本搞政治需要钱。日本政要需要企业、富人、民间团体等各方面捐献的资金。但是，谁的钱都不可能白拿，拿人钱越多，越要为人家办事。日本出台了《政治资金规正法》等一系列法规，希望约束这种钱权交易、实现“洁净政治”。

但是，对于日本政要来说，国家财政款项是杯水车薪，入不敷出，必须到民间筹款。于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每位从政者都有后援会，它算作民间组织，不是政府机构，很多法规无法约束它。后援会经常举办一些活动，吸纳民间的政治献金，有些钱记录下来，有些来源有些“灰色”，或容易惹出丑闻的钱就不记录了。政要当政期间，一般很少有人去调查其后援会的所作所为，相对来说，依靠后援会筹款比较安全。

这就是为何日本“政治与金钱”问题始终不能彻底消除的根本原因。并且，像安倍这样在日本执政党自民党内举足轻重的人物，即使后任的首相也不敢轻易彻查。可以看到，现任首相菅义伟不仅不彻查安倍的“赏樱会”问题，还一直出面维护安倍声誉。

安倍执政期间，菅义伟长期担任官房长官，是安倍意志的传达人，也是最熟悉和理解安倍意图的人。安倍因健康问题辞职后，菅义伟被自民党内推举为新首相的很大原因是“菅义伟能最好地继承和发展安倍政府的做法”，自民党内部也把菅义伟看作是安倍的政治继承者。

然而，“赏樱会”事件让日本民众对自民党好感降低 ，很可能会影响到2021年日本大选中自民党的选情。所以有人说，对于菅义伟和自民党来说，现在正在面临是否和安倍“划清界限”的问题。

安倍晋三

1954年生于日本东京，毕业于成蹊大学，曾任日本自民党总裁，是日本首位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出生、战后最年轻且任期最长的首相，2020年9月因健康问题辞去首相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