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撞机横祸,扰了MAGA清梦
作者: 谢奕秋特朗普新任期高调开场后,一系列针对总统行政令的法律诉讼围上,但因为有国会两院和最高法的保守派多数,法律战暂时难不倒他。1月29日他签署了扩大打击非法移民范围的《莱肯·莱利法案》,立法首战告捷。媒体战依然胶着,但白宫记者会也更多向网红播客开放,稀释大媒体的话语权。外交上,他迫使哥伦比亚总统佩特罗接受美军机“无限制地”遣返非法移民,之后又试图对加拿大和墨西哥发起关税大战,但在股市震荡后于2月3日宣布推迟实施。
原本,特朗普就任之初声势看涨,但上任第十天首都上空的两架飞机相撞和1月31日一架小型飞机在费城购物中心附近坠毁之事,不仅在心理上给整个国家带来巨大冲击,也给MAGA派寄望的“特朗普新政”投下浓重阴霾。
涉事军机负主责?
夜幕低垂,华盛顿上空的宁静被一声巨响撕裂。当地时间1月29日晚,美国鹰航5342航班在首都里根国家机场降落时,与一架“黑鹰”直升机相撞,瞬间化作火球坠入波托马克河。客机上64名乘客和机组人员,连同3名直升机上的军人,无一生还。
事发时,塔台的空管员曾试图协调两架飞机的飞行路径,但“黑鹰”未能及时响应指令。已有分析显示,直升机飞在不正常的飞行高度,飞行员可能误判了客机的位置(或与佩戴夜视镜有关)。有专家指出,涉事直升机可能正在进行秘密训练,且未开启ADS-B自动监视系统,以致空中防撞系统失灵。
特朗普在事故发生后,迅速任命了新的联邦航空管理局(FAA)代理局长。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则表示,事故调查仍在进行中,需要综合考虑人为因素、机械因素和环境因素。里根国家机场距白宫约5公里,距国会大厦0.8公里,附近空域曾多次出现客机与直升机差点相撞的险情。航空事故本可成为凝聚两党共识的“技术修复”议题,但特朗普却将这场美国24年来最严重的空难,归咎于拜登政府的多元化招聘政策。
具体而言,特朗普怪责前交通部长皮特·布蒂吉格以及FAA的多元化招聘政策,声称该政策导致“有严重智力与精神残疾的人”被聘用,而合格的白人求职者却遭到歧视。但布蒂吉格反驳说,相关招聘标准自特朗普首个总统任期开始就一直存在。
记者调查发现,事发时塔台只有一名空管员(白人男性)在协调飞机起降,而这项工作通常由两人承担,人员配置不足可能导致空管员工作压力过大,从而影响其判断。另外,特朗普上台之初的一些举措,如解散航空安全咨询委员会、解雇运输安全管理局负责人、冻结空管人员招聘、未让FAA局长留任等,可能对航空安全不利,如削弱了行业风险预警机制。
如果调查结果显示事故确实与空管不足有关,那么特朗普政府可能需要重新审视和调整其航空安全政策,这将对其新政的实施产生一定的阻碍。在国际层面,此次事故可能会让国际社会对美国的航空安全管理体系产生质疑,进而对美国与其他国家的航空合作、旅游业等相关产业产生一定的冲击。
白宫放松管制虽符合商业利益,但在触及公共安全红线时会遭遇强力反弹。有媒体预测,民主党方面要求政府“停止将基础设施政治化”,将迫使特朗普在“放松监管”的核心议程上让步,从而放缓新政的激进改革节奏。但特朗普不会放弃将复杂的政策问题简化为“忠诚者vs破坏者”的对立,因为那是MAGA(“让美国再次伟大”)理论的基础之一。
解密的同时防泄密
1月23日,特朗普下令国家情报总监和司法部长在15天内提交“全面公开约翰·肯尼迪遇刺案档案”的计划,并在45天内提交公开罗伯特·肯尼迪和马丁·路德·金遇刺案档案的计划。
特朗普曾表示,他在第一任期试图解密肯尼迪遇刺案的档案,但遭到了时任国务卿蓬佩奥的反对。特朗普还提到蓬佩奥可能知道一些内情,但没有向自己透露。外界猜测,蓬佩奥曾任中情局局长,而候任卫生部长小罗伯特·肯尼迪认为中情局多年前参与了暗杀他伯父,希望儿媳能成为中情局副局长调查此案。特朗普在第二任期“屏蔽”蓬佩奥,甚至剥夺其由官方提供的安保服务,可能也跟这事有关。
解密是攻,防泄密是守。特朗普首个任期内,白宫遭遇的一系列备受瞩目的泄密事件,主要发生在任期头两年。那时他刚进白宫,心腹迈克尔·弗林将军在担任国家安全顾问前与俄罗斯大使的通话内容遭泄露,“将了总统一军”;随后接连不断的泄密事件,让特朗普的白宫显得“四面漏风”。

比如2017年5月,特朗普在白宫会见俄外长拉夫罗夫和大使基斯利亚克的部分谈话被美媒曝光,引发轩然大波。媒体援引匿名美国官员的说法称,特朗普在此次会面中可能透露了与“伊斯兰国”相关的机密情报,包括涉及通过第三方盟友(后被推测为以色列)获取的关于“伊斯兰国”计划通过笔记本电脑隐藏炸弹袭击民航的信息,也可能暴露了情报获取方式,导致盟友对与美国共享敏感信息的信任度下降。
特朗普多次否认本人泄密,称自己有权与俄合作反恐。该风波发生在特朗普突然解雇FBI局长科米的数日后,进一步加剧了围绕“通俄门”调查的政治争议。尽管该风波最终未导致法律后果,却成为特朗普政府被质疑“对俄态度”的案例之一。
又如2018年9月,《纽约时报》一篇由自称是特朗普政府高级官员的匿名人士撰写的专栏文章,声称政府内部存在抵抗特朗普的力量,引发了广泛讨论,关于作者身份的猜测持续了数月。
等到2009年3月“通俄门”调查结果出炉,特朗普摆脱与俄“合谋操纵大选”的嫌疑,又有人(特朗普认为是中情局俄乌问题分析员埃里克·恰拉梅拉)在半年后举报他在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通话中,以军事援助为筹码,要求乌方调查拜登父子。这一通话记录被“泄露”后,引发了国会弹劾调查,导致特朗普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三位被众议院正式弹劾的总统(前两位是安德鲁·约翰逊和比尔·克林顿)。
这些泄密事件不仅揭示了联邦政府内部的紧张关系,也打击了特朗普的管治权威。特朗普当时的司法部长,无论是杰夫·塞申斯还是威廉·巴尔,都未能真正帮到总统。
如今,加强内部信息管理和保密措施,成为白宫幕僚长苏西·威尔斯的首要任务之一。在2019年,威尔斯曾因德桑蒂斯竞选团队内部的泄密事件被解雇。她在后续工作中更加注重内部信息的保密措施。她通常居于幕后,避免过多曝光,减少信息泄露的风险。她最近下令将马斯克的“DOGE办公室”从白宫西翼搬出去,并要求所有相关报告都先交给她审核,而不是直接交给总统,似乎意在约束马斯克的活动范围,防止这位“大嘴先生”走漏风声。
清理行政部门死角
只从被动角度防窃密是不够的,新白宫还意在清理行政部门内的死角,防止那些可能向民主党“影子政府”告密的官僚获得登堂入室的机会。
在首个总统任期内,特朗普多次公开指责一些继承自奥巴马政府的官员实施了“暗中破坏”。比如,时任FBI副局长安德鲁·麦凯布参与炮制了“通俄门”调查,一对时任FBI官员的恋人(丽莎·佩奇和彼得·斯特佐克)积极投身该调查。又如,在奥巴马时期的司法部长洛蕾塔·林奇卸任后,短暂出任代理部长的萨利·耶茨,拒绝执行特朗普针对少数穆斯林国家的访美限制令。
再次上台后,特朗普表示,将对参与未经授权泄密、在媒体上炮制虚假材料的个人采取法律行动,还计划建立一个持续监控情报部门活动的系统,以防未经授权的监视公民或虚假信息活动。此外,他要求监察长办公室与其监管的部门在物理上分开,以保持客观性并防止其成为根深蒂固的官僚机构的一部分。
政策宣示陆续变为行动。上台首日,特朗普暂停了51名高阶情报人员的安全许可,这些人在2020年大选前出于党派原因签署了一封公开信,错误宣布亨特·拜登的笔记本电脑带有“俄罗斯信息行动的所有典型特征”。特朗普还撤销了前国家安全顾问约翰·博尔顿和前防疫关键先生安东尼·福奇享有的昂贵安保服务。
与此同时,特朗普在被提名的FBI局长卡什·帕特尔和司法部长帕姆·邦迪得到参议院批准之前,就临时任命了资深特工布赖恩·德里斯科尔(曾任人质救援队的指挥官)代理FBI局长,让詹姆斯·麦克亨利(曾领导移民法院系统)代理司法部长,甚至连代理FBI副局长、代理司法部副部长也要换上自己人,而不让前任政府内定的代理负责人多干几天。
这不奇怪,刚卸任的FBI局长克里斯托弗·雷和司法部长梅里克·加兰德,都得罪过特朗普。雷在任职期间对特朗普启动一系列调查,包括2022年搜查海湖庄园的行动;加兰德则批准了针对前总统的两桩联邦刑事诉讼,让特朗普如芒在背。结果,本来任期可达10年的雷被迫提前3年退休,加兰德任命的特别检察官杰克·史密斯也已于1月10日提前离职。
可以说,在强力部门的领导层第一时间“塞满”忠诚志士,会使特朗普在遭遇法律挑战时更容易立于不败之地。同时,他的“司法复仇”也已展开。1月27日,代理司法部长麦克亨利解雇了多名在起诉特朗普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司法部官员。而华盛顿特区临时检察官埃德·马丁也针对曾参与起诉国会山骚乱案的数十名检察官,展开了内部调查。
值得一提的是,从北卡罗来纳州和洛杉矶灾区视察归来的特朗普,解雇了国防部、国务院、能源部、住房和城市发展部、退伍军人事务部等部门的17名监察长。根据美国法律,总统若要解雇经参议院确认过的监察长,必须提前30天通知国会,并给出“实质性理由”。但特朗普此次直接跳过了这一程序,个别被解雇的监察长不从,而“进步派”联邦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则批评特朗普“在深夜对独立监察长们大清洗”“为系统性腐败铺路”。
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内也曾解雇过多名监察长,当时被认为是对“不利调查”的报复。例如,情报机构监察长迈克尔·阿特金森曾转交“特朗普与乌克兰通话门”举报信,直接引发了众议院对特朗普的弹劾程序。特朗普在2020年4月解雇了阿特金森。稍后,他又解雇了国务院监察长史蒂夫·利尼克,后者当时正在调查国务卿蓬佩奥的不当行为。
现在,特朗普扬言解雇上千名前拜登政府的高阶雇员,而不仅仅是监察长和检察官。他还下令关闭各部门的DEI(多元化、公平性和包容性)办公室,计划裁退“美国国际开发署”全球上万名员工中的绝大多数,要求约200万联邦工作人员在2月6日前重返办公室工作,并以“8个月的薪资补偿”诱使其中部分人申请立即离职,试图对联邦政府进行大改造,“防窃密于未然”。
更多措施引发反弹
在防窃密基础上,白宫努力“去监管”“反浪费”“拉富商投资”。
特朗普于就职当天签署一系列行政令,包括禁止行政部门在被接管前发布新的监管指示。特朗普在2017年上台时,曾发布类似的行政令,提出“一进两出”规则,即每发布一项新法规,至少要取消两项先前的法规。如今特朗普甚至提出了“一进十出”规则。
在人工智能领域,特朗普撤销了拜登在2023年签署的加强监管的行政令,并一度正面评价了中国AI后起之秀DeepSeek公司的竞争力,认为美国政府应着眼于与中国竞争,而放松对于AI技术的监管。在数字货币领域,据预计加密货币的相关法规也将被放宽。由于美国贸易委员会主席换成了亲商业的安德鲁·弗格森,以后大企业并购将更加宽松。
“去监管”之外,“反浪费”是另一方针。新任国务卿鲁比奥1月24日宣布,几乎所有的对外援助(对以色列和埃及的紧急粮食援助和军事援助除外)将被冻结90天,以便在85天内进行内部审查,确定这些援助是否符合特朗普的议程。美国在2023年提供了超过640亿美元的海外发展援助,其中藏匿大量浪费,就像在医疗和军工领域一样。
然而,矫枉容易过正。1月27日由白宫管理与预算办公室发布的一份出人意料的备忘录(暂时“冻结”所有联邦拨款和贷款,以审查哪些项目符合特朗普的政策指令),因引起实施中的混乱而被联邦法官“叫停”。两天后备忘录被撤销,但针对进步派意识形态的项目审查仍在继续。
最近,民主党提出要举行50场抗议,而“美国政府雇员联合会”和“美国外交服务协会”也于2月6日提起针对特朗普政府的诉讼。
“节流”是一方面,找富豪捐款、拉富商投资,是特朗普“开源”的窍门。特朗普的就职典礼收到逾1.7亿美元捐款(近3倍于拜登就职仪式),为此把出席的高科技巨头们安排在候任部长们(含多位亿万富翁)身前。见风使舵的亚马逊公司,豪掷4000万美元给第一夫人梅拉尼娅制作纪录片,而原本极度推崇DEI议程的迪斯尼,也向未来的特朗普总统图书馆捐了1500万美元(美国广播公司新闻部和元宇宙平台公司Meta,也因要了结官司而同意向特朗普总统图书馆基金分别支付1500万美元和2200万美元)。最近,OpenAI和软银牵头的四家机构,则计划在4年内向AI领域累计投资数千亿美元。
总统赢得经济寡头们的亲近,给新白宫注入了活力,也增加了泄密风险。虽然未来的250周年国庆和世界杯、奥运会东道主场合,都将使特朗普处于某种先声夺人的有利地位,但在航空事故的阴霾下,如何继续打扫行政部门内的死角,防止来自政府内外的窃密和破坏,仍是其持续面对的重大考验。
当前,特朗普应对撞机舆情的归因策略,虽维系了核心选民支持,却付出了侵蚀制度权威、激化政治对抗的代价。特朗普原本已汲取第一任期的教训,致力于堵塞联邦政府内部可能的泄密管道,但在过渡期引发人事震荡的背景下,这些举措可能会导致包括航空安全在内的联邦监管力度减弱、专业人员短缺等问题,进而增加各种事故的风险。如何重建专业治理与民众诉求间的平衡,将是特朗普新政存续的核心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