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也有内卷？

最近有一单似乎很远的新闻：南非举行了种族隔离结束后的第七次大选。

我看新闻时发现，在这次选举中，热议的政策之一是“全民基本收入”（UBI）—为合资格的公民每月提供一笔基本生活费用。这则新闻让我好奇：为什么全民基本收入会成为南非的国家话题？毕竟，这是一种还在讨论和试验中的福利制度，主要讨论它的，都是西方发达国家，讨论的背景则是自动化越来越普及，普通的工作岗位减少。

于是我看了一些资料，这才知道，原来南非提出全民基本收入，是因为就业率太低了。2023年一季度的数据显示，南非的活跃劳动人口中，有超过30%失业，这助推了南非的高贫困率—同期有1/4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相关研究机构认为，推行全民基本收入，可以帮助提高就业，促进经济发展。

这样一说就更困惑了。“就业率低难道不是因为很多人不想工作吗？”有人会问。

带着这个问题，我查了更多资料，发现还真不是这样。从统计来看，南非的工作文化不仅不算悠闲，还特别“卷”—就业人口的每周平均工时，比以“卷”著称的日本还长；一些新的业态，比如电讯呼叫中心，更是以工时长、工作条件不佳著称。

那失业的人呢？媒体调查发现，大多数的失业人口一直在努力找工作，但是怎么样都找不到。《纽约时报》2023年有一篇报道描述了这种情况：几个贫穷家庭出身、受过良好教育的女生一直在参加政府的就业技能培训项目，拿了许多证书，却没有得到任何一份稳定工作，只能冒着被骗的风险长期做零工，有一次还差点被卖到色情行业。

原来，情况是有些人卷，有些人想卷也没地方卷，只能被动“躺平”。

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呢？研究分析认为，原因之一是当地官员腐败、施政不当，没有鼓励制造业发展，也就没有足够就业机会。但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社会太不平等了：占当地10%人口的最富阶层拥有全社会95%的财富。

贫富悬殊带来的结果，一是整个经济围绕着最富裕阶层服务，本地大众没钱，也就不够本地中小制造业和服务业发展；二是城市空间也贫富分化—市中心昂贵的房子都是富裕阶层居住，穷人还像种族隔离时代一样住在城郊，加上公共服务不佳，穷人花在通勤上的开支比例几乎是世界最高的—一些研究指出，很多底层民众甚至每月要把一半工资花在通勤上。

大部分的报告最后还是指向这个问题—虽然种族隔离被打破，但南非社会还是高度不平等。只不过后隔离时代出现了一批原先受压迫族群内部的富裕阶层，他们很快和旧的不平等融为一体，而正是不平等，阻止了为占人口大多数的普通人提供合适的工作岗位。所以，南非讨论“全民基本收入”，是希望大部分人通过一小笔基本收入可以解决温饱，有钱补贴通勤，从而促进就业和消费。

这么远的新闻对我们来说有什么价值呢？也许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启示：内卷和躺平，不只是一个文化现象或文化问题。我们习惯了说东亚人文化上推崇努力工作所以“卷”得飞起，年轻人文化上有了变化所以想“躺”。但南非的例子告诉我们，文化之外的因素也同样重要：内卷是不得已而为之，躺平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得已的背后，是根深蒂固的社会痼疾。如果一个社会过于不平等，严重内卷和严重躺平的问题就可能同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