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真正的爱国主义
作者: 肖瑶1933年,纳粹取得政权后,希特勒命令学校教材增加历史和其他与“德国性”有关课程的课时。与此同时,修辞课和宗教课的课程被缩减。1938年,犹太儿童被禁止接受教育,并送往集中营。同年,全国学校的教科书和海报,都被规定要用于教导德国青年“种族意识的重要”。
小学生的作业常伴种族意识背景的设定,比如,算术题先预设“犹太人在德国是外来人士”,再给出犹太人在德国的人数占比,求算“外来人士”的百分比。
与此同时,教科书还反复申述犹太人是低等种族等信息。学校宣传片、教材中的文字和图片,无不在灌输德意志人的“种族优越论”,并将犹太人、同性恋者等少数群体描绘为“敌人”。
希特勒在自传《我的奋斗》中说:“教育的目标是培养坚决的民族主义者。”他还有句名言:“信仰比知识更难动摇;热爱比尊重更难变易;仇恨比厌恶更加持久。”
德国是人种理论这种伪科学的滥觞国之一,也长时间以此作为统治思想的一部分,对世界为祸非细。从生物学家布鲁门巴赫发明人种理论,到大主教昂塞把所谓“黄种人”称为“毛毛虫”,再到威廉二世亲手绘制《黄祸图》,以及希特勒对犹太人的灭绝政策,无不浸润着所谓“雅利安种族”的优越感。从近代到二战,德国的整个教育体系都贯穿着国家意志。十九世纪,普鲁士铁血宰相俾斯麦对外战胜了丹麦人、奥地利人和法国人,对内战胜了主张议会政治的政敌后,他宣称自己在战场上的胜利“是在学校课堂里奠定的”:“劳苦功高的则是那些终年在课堂里任劳任怨的教师们,他们领取的是微薄的薪酬,却培育了普鲁士- 日耳曼特有的‘爱国主义’”。
建立在民族优越论上的所谓爱国教育有明显“好处”,即由内到外地维护威权统治。对内可震慑反对派,对外,可以以最低成本迫使国民一致对外,为将来的种族清洗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仇恨教育算得上是一种心理暴政。某种层面而言,这种暴政甚至比具体有形的政治压迫更为可怕,因为它建立在对人的灵魂的长期改造和扭曲之上,迫使人们产生虎狼环伺般的迫害与被迫害的强迫心理。从接受教育的那一瞬间开始,就陷入了不可轻易脱身的意识牢笼。
仇恨教育的成本极低,效果却往往立竿见影。因为仇恨是一种情绪,当情绪作为教育素材和工具,其通往的必然是道德理性的缩窄和智识的扁平上。它迫使受教育者一致对外,而放弃对自身的内省和探索。仇恨教育也“征用”了一部分原本属于个体自己的人格,将其提炼出来,毫不犹豫地投入群体性的价值审判和争斗之中。
如是一来,本该成为教育核心的独立理性与创造力被冲刷覆盖掉了,因为情绪无疑是更容易被感染和传递的,它利用的是人类原生具有的野性和从众惯性。但教育的达成需要克服一定的原生性,正如道理需要克服情绪。情绪是流动的意识,是不具备任何边界与尺度的,而不具备统一且为众人承认之标准的东西,定义权必然掌握在威权者手里。
本来仇恨教育在现代化的社会里基本上已经成为蟑螂——生命力强,但人见人打。人们逐渐清楚,仇恨教育不是爱国主义,真正的爱国主义,需要建立客观的历史发展观,更需要尊重现代文明的价值与底线,即以人为根本出发点。
然而环顾当下的国际政治生态,哪怕是在最发达的那部分国家中,仇恨教育也在回潮,前景堪忧,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