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美林:一笔下去,都是君子骨
作者: 李淳风
韩美林85岁了,别看他个小子,但腰板硬朗,挥毫泼墨之间,中气和底气都是十足的。
他画画的时候,口中会不由自主发出“哗哗”的声音,一笔下去,就是一匹苍劲有力的骏马,在纸上飒飒奔腾。
拥有这种才华和魅力的人,气魄也是非凡的。
韩美林1936年出生于山东济南,1955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他是中国著名当代艺术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平艺术家、清华大学文科资深教授;他还是2008年北京奥运吉祥物福娃、中国国际航空公司航徽、生肖邮票的设计者;韩美林的艺术领域包括书画、雕塑、陶瓷等,作品海量。
韩美林的作品如果拿去拍卖,必然抢手。但他却不卖,他把作品全都捐给国家,这就是气魄,君子的气魄。
君子如美酒。好的酒,越老越醇厚,好的人,越活越纯粹。
面对记者,韩美林说,他把其他社会身份都卸除了,只留下清华老师的身份。
他说自己这一生,最在乎三件事:祖国、母亲和老师。爱祖国是希望我们受苦受难的民族一定要站起来,爱母亲是因为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感恩,爱老师是因为老师教书育人,是值得尊敬的。
“祖国、母亲和老师,是我一生都不会磨灭的动力。”
他更指出:“出自清华必须是栋梁之材,老师也必须是栋梁之材。”
栋梁不仅指才华,更重要的其社会责任。一个老师,倾尽一生所学去教导学生,那就是栋梁。而我们,不仅要做栋梁,“作为我们中华民族的一员,就要当中国的脊梁。”
“我爱这些学生”
不保留,是因为韩美林希望“中华民族有继承的人”,所以他说,“我感到我爱这些学生。”
孔子也是老师,他教导自己的学生说:“仁者,爱人”。在这份爱中,既有老师对学生个体的关爱,也包含了老师基于教育之职对社会整体的期许。而好的老师就像一家好的企业,会将社会责任贯穿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韩美林对学生是慷慨的,除了在教学上的倾囊相授,还出钱让自己博士生去世界各地增广见闻。
问到他为什么不拍卖画作时,他指着学生笑着说,钱够花就行,“我的钱都给他们了,吃饭也好,换着样的吃。我感到这是一种愉快。”
当然,这爱也不是溺爱,所谓“严师出高徒”,韩美林对自己和学生都很严格—必须努力。
于己,韩美林至今仍保持了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习惯。“我必须这样做,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艺术更没有100分。”
于学生,韩美林现在带10个博士生,曾经退过两个,就是不要,叫他签字他也不签字。为什么?“不学习,不珍惜,你天天不来,那怎么行啊?”清华人才辈出,这种不努力的轻浮态度是他所不齿的。
韩美林教学生重“才”,他爱才也惜才,他直言不讳,清华现在一进来就考英语,这是不对的,因为搞艺术的人就算英语数学都不及格也没关系。
“我认为要看菜下饭,因材施教,有教无类才行。”
为此,2012年春节,清华大学招生办收到了一封韩美林亲笔书写的“抗议信”,信中指出:“这次考博,补考英文,这不是一个主要考题,我的动意亦在,将来在我手出去的学生,必然是栋梁级的标准,绝不可以像现今的学生,只会几句英语,业务上无所长。”
而从十五个美术学院考生,他不管面子里子,只选了一个最有实力的学生,并坚信:“他将来毕业,一定让社会和清华大学承认,我所教出来的学生,个个是虎将。”
人品和才气,选哪个?
韩美林坚定地选择了“人品”,“他起码能认认真真对待这个社会。”这是他一路从历史中走来的体悟。
从前韩美林有一个最爱的学生,因为家庭成分不好,所以韩美林经常拿自己的稿费和粮票接济他。后来韩美林“落难”被批斗的时候,不曾想过第一个蹦上去批斗他的,竟就是这个学生。后来韩美林从监狱出来,这个学生要入党需要他的批准,他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觉得在那样的时代里,这个学生当年揭发他也不过想为自己的“成分”脱身。
与过去和解,以宽仁之心待人,这就是韩美林的“人品”,而这也是儒家的理想型人格—君子所包含的内容。君子有君品,君子当自省、克己、慎独、宽以待人。
韩美林更是不忘恩师,当中央美术学院的周令钊老师到来时,韩美林立刻给周老师下跪磕头。周令钊事后回忆:“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因为当时他给我下跪了,我也想向他下跪,因为老师带学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学生超过了老师。”
他把作品全都捐给国家,这就是气魄,君子的气魄。君子如美酒。好的酒,越老越醇厚,好的人,越活越纯粹。
学生和老师之间的惺惺相惜,也有种“知己”的意味。古人云,“酒逢知己千杯少”,韩美林和周令钊是知己,和他的学生是知己,和他的画更是知己,性情相投的人在一起,饮上千杯酒都不会疲倦。
知己之间饮酒,当饮一杯以“崇道务本,敬商爱人”为核心价值的“君品习酒”。
苦难是一种起点
“你怎么这么有热情?”
“我爱它,不就有热情吗?”韩美林答,而且这种热情“烧不完,不知道怎么,一直往外涌。”
在韩美林艺术馆里,展览着一墙的猫头鹰,这些都是他吃午饭的时候随吃随画的;在韩美林的工作室里,他拿出了一本本厚重的手稿本,有的花了一星期画完正本,有的甚至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
有朋友知道韩美林要去家里做客,还会故意在旁边放上一沓纸,
“看到纸就上瘾,一沓纸就给它画完了。”
韩美林说这是自己在鞭策自己,“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这样的画法,简直就是不疯魔不成活。而这,也与他过去曾经经历的苦难有关。
1967年,正值中国“文革”时期,31岁的韩美林“被揭发”入狱4年,尔后下放到陶瓷厂进行劳动改造。
入狱也吞噬不了他对艺术的热情。在监狱里,韩美林拿筷子头在裤子上画,想到什么就画什么。说画画的时候他脸上带着洋溢的笑容,但说到入狱的时候,韩美林嘬了一口茶。“我不大愿意讲这个,很不是人过的生活。”
出狱后进入陶瓷厂工作,韩美林每天早上都要在碗碴子上跪着,这还不算,还要在厂子门口被三千多个人吐痰。吐完以后随便拿块毛巾擦擦,就要赶紧去上班。下班后,继续跪在那里给人家吐痰。
“人的尊严全没了。所以我跟学生们讲,要活点自尊,要活点自己自主的能力,没有自尊的话你就等于白活。”
更甚之,韩美林还被人踩碎了脚骨、挑断了手筋—这只创作了如此多杰作的右手,却曾经掉进过地狱里。而韩美林靠着自己的志气和意志力,又将自己的这只手“练”回了人间。
但韩美林很少去诉说这些苦难,他不愿意讲,但冯骥才还是把他“逼供”了。2016年冯骥才书写的《炼狱·天堂:韩美林口述史》出版了,“炼狱”是韩美林的受难史,“天堂”则是探究苦难对其心灵和艺术的影响。
也难怪韩美林觉得有画不完的东西,一辈子都画不完。曾经失去过,所以现在倍感珍惜。也于是,韩美林有着自己的人生哲学:“人掉到谷底没关系,他这起点不就更高了吗?”
君子上不怨天,下不尤人。韩美林认为吃苦不是坏事,做人要先学会吃苦,“因为人间不全是甜的,有明就有暗,有高就有低,有上就有下,有冷就有暖。人生就这一次,要珍惜这一次。”
爱与热情,成全了韩美林现在的“天堂”。爱与热情,也让人联想到希腊神话里的酒神,酒神握有葡萄酒醉人的力量,它代表欢乐、慈爱、灵感—在西方文化的理解中,这是人类对自身本性的追求。
在东方文化中没有酒神,但我们有“酒仙”李白,我们亦有美酒,例如有着中国悠久历史的酱香型白酒“君品习酒”。美酒予以人热情、解放、快乐,这是来自东方的力量—中华文明的力量、集体智慧的力量、深厚传统的力量。
“传统”,不仅扎根于文化,也同时随着时代革新。就像韩美林热爱中华传统,但他的作品却不守旧,而是将传统与现代结合。
正如习酒从“习水大曲”到“金钻习酒”“窖藏1988”,再到“君品习酒”,习酒的递进正如中华文明的演化,在这片土地上滋养着中国人的心灵。
艺术没有最高
酒是越老越香醇、越老越单纯,就像个孩子,韩美林就和这好酒一样,越活越像个孩子,或者说,他一直都像个孩子。因为在他身上,可以看到一个艺术家不老的童心,一种千帆过尽后的通透。
他说人要活过程,不要活结果。“这个过程活得快活了,我这一生都是快活的。到这儿来,谁喝酒也不准站起来,站起来就是拍马屁,谁站起来谁烂腿。因为我们这儿都有身份,我们这儿一律平等。”
话糙理不糙,总结来说:人要活得有意思。一个人要怎么才能活得有意思呢?
韩美林艺术馆墙上刻有的一行字:“上苍告诉我:韩美林,你就是头牛,这辈子你就干活吧。”
把自己比作一辈子干活的牛,这是一种怎样的极致?
什么都敢于尝试、乐于体验。在“冰桶挑战”发起之际,时年78岁的韩美林还和姚明一起接受挑战,只见一高一矮两个人,被冰水泼了一身。韩美林事先没准备,结果几乎一天就穿着那套湿衣服。
与过去和解,以宽仁之心待人,这就是韩美林的“人品”,而这也是儒家的理想型人格—君子所包含的内容。君子有君品,君子当自省、克己、慎独、宽以待人。
2011年,韩美林创作《五牛图》,横139.8厘米,纵20.8厘米,但画完以后他不甚满意,眉头紧锁、眼窝深陷。那么大的画,韩美林还是决定几天后进行修改,而改完当天,有糖尿病的他就出现了身体不适。“这个世界你学不完的,你想着要自己封自己是王,错了,艺术没有最高。”
2019年,韩美林登上青藏高原海拔4300米,当下缺氧倒在地上。但他觉得无论如何,人都必须走出去看看,不然画出来写出来就都不会像。就像韩美林去施工现场指导工人们做雕塑,马蹄子是各式各样的,看过并摸到其规律,做出来的东西才会像。
韩美林认为,涉猎广、各方面都懂,才能当艺术家,不懂怎么能叫“家”?“曲艺家不带‘家’就是个耍贫嘴的,戏剧家不带‘家’就是个戏子,音乐家不带‘家’就是吹鼓手。”
韩美林否认自己是“大师”。“没有大师,我也不是大师,我只是个大师傅。”大师傅就是,油盐酱醋,个人有个人的做法,同样的道理,艺术家也是,各自有各自的特点。
在学院里,老师教授的不是绘画基础,而是绘画之“法”,这必须靠自己体悟,但艺术有没有法?韩美林的答案是:“无法之法才是艺术的大法。”
所以当韩美林看到学生拿炭条、手绢打草稿,他认为根本不需要,画家就是四个字:一笔下去。
韩美林一笔,就是一匹骏马一米五的屁股;写字也是,得有一笔下去的劲道。
说话间,韩美林用手比划着,像是一个孩子般激情地向人展示自己挖掘到的“宝藏”,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宝藏,更是属于这片土地的宝藏—中国的宝藏。
而韩美林的这种激情、这股劲道、这般纯净,就好像君子饮了一杯美酒,感受到的不仅是舌尖的起舞,更是精神上的共振。
而我们相信,能让人感受如此深切的美酒,定当是“君品习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