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摄影家王苗:“我们在那个时代没有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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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苗70寿辰时与摄影家朋友们合影。

我们只是记录了,而且应该说感谢那个时代,让我们在那个时代成长。我想现在的很多年轻人想再拍那个时代的纪实影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它已经过去了

访谈/杨浪  编辑/黎立

《财经》杂志联合“巨浪视线”,推出系列影像专题视频节目—— 光刻。文艺评论家杨浪将陆续对话数十位中国摄影家。通过访谈回顾摄影家们的创作与经历,再现他们镜头下的高光时刻。本期嘉宾为著名摄影家、世界华人摄影联盟主席王苗女士。

杨浪:苗姐,咱们很熟了。

王苗:当然,几十年的朋友了。

杨浪:我想还是从这本书开始谈起,作为一个信息,摄影界许多朋友大概还没有接触过这本书,而且这本书马上就要面世。我想请你大概其说一下这本书的形成,乃至于你作为撰者、撰主,关于这本书的意义及你的判断。

王苗:你是主编,这本书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杨浪:其实是大家的主意,那咱一块儿说吧,毕竟你是这本书的主人翁。

王苗:对,我是主人,因为是王苗写的这本书。但是重要的是她的朋友们。前年在澳门的时候,是你起意,但后来因为疫情拖了一段时间,直到去年8月,才真正开始跟大家征稿。

杨浪:其实也就是哥们儿在一起闲聊,临时起意的。

王苗:是。

杨浪:因为那天说到年纪,我之于苗姐是不避讳说年轻的。

王苗:那当然。

杨浪:我说到你70岁的时候,突然间感觉“哎呦,苗姐都70了”。

王苗:我在摄影界这一辈人里面,是1951年的人。

杨浪:然后就跟“政委”(指王苗的丈夫何迪)说起来苗姐都70了,摄影家特别有代表性的苗姐应该出一本摄影集,是从这个角度说起的。大家议论着议论着就把它当真了。

在摄影界为什么叫你苗姐,比如说我叫苗姐,文澜也管你叫苗姐,除了几个年龄比你大的一般不叫苗姐,其他人都叫,我在想是为什么?

你在摄影界几十年来的经历,从“四五运动”到四月影会,再到纪实摄影、当代摄影的路,你不但作为摄影家,更是作为摄影组织者。当时突然冒出一个东西,就是王苗的这辈子其实就是中国当代摄影的这辈子。因此我就支持了这个讨论。但是后面这个组稿,我可组织不过来,因为稿子咱会编,但是关于稿件的组织是怎么回事,得请你来说说。

王苗:那还不是你一纸号令,发了一个征稿启示,大家就积极响应呗。但我没想到的是现在收了81篇稿,有81个朋友都写来了稿子。我的任务,其实是把所有跟这81个人在这些年里,他们的照片以及跟他们的合影,或者是我们一起照的有意思的照片,都找出来配到他们的文章中。

所以这本书有意思在哪儿呢?不光是他们写的这篇跟我来往的故事,实际上还有很多老照片,我自己都没想到能够翻出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那些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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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苗新书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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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给王苗摄影作品抄写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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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给王苗摄影作品抄写的诗。

野外拾回的小诗

杨浪:比如说四月影会的时候,北岛、顾城他们。

王苗:是啊,那就更难得了,这里面我还用到了北岛给我写的诗,你看,这是我在国际音乐节上要做个展览,叫《野外拾回的小诗》,北岛特意给我抄的。

杨浪:英文也是他写的?

王苗:对,他后来在国外,会英语。再后来,他到香港中文大学开始教诗歌翻译,所以他自己的诗歌都有翻成英文。

杨浪:北岛还能教诗歌翻译呢?!

王苗:我在书上也用了当年顾城给我写的小诗,是1981年到1982年左右。

杨浪:《野外拾回的小诗》。

王苗:《野外拾回的小诗》,正是朦胧诗最兴盛的时候,这是顾城的原迹,我手里有40多首,而且当时他都是用小纸片写的。

杨浪:这里的50是序号吧?

王苗:一共可能写了50首诗,他当时是照着我给他那个小幻灯片写的,那时摄影界有一个叫韩子善的。

杨浪:有韩子善。

王苗:你知道这是个老人了。80年代初期,他老拿着幻灯片去讲课,结果顾城就在一次看片会上看到了我放的小风景。

杨浪:韩子善老师拿你的照片去讲课。

王苗:对,去讲课。顾城就问韩子善,说我看了这些小照片特别想写诗,能不能借给我?

韩子善就问我了,我说“那有什么不可以的”,他就给了顾城几个版,过了一个星期,顾城给了我四五十首诗,就是这个小纸片,我现在全部都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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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与热》,摄于197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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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摄于197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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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苗的第一张摄影作品拍的是下乡插队时的房东大爷、大娘。摄于1969年。

杨浪:“我在看你们,明天有风,另一个世界,更广大无垠”。这是顾城的。

王苗:都是照着我那个小风景照片,他有想法的时候就写。所以给了我这么多小诗,后来就认识了顾城。

你知道顾城最好玩儿的一件事是什么吗?他刚刚认识谢烨,在火车上,两个人坐在对面。认识了以后他就拿了谢烨的一张一寸的小照片跑到我家,找我给他翻拍。

杨浪:那就是成人之美的事。

王苗:那当然,我赶快就给他放大了,这还有这么段故事。

杨浪:80年代初期,那个著名的悲剧还远没有发生的时候。

王苗:那当然了。那个时候我就把我的那些小诗做成一个幻灯片,配了顾城的诗,感觉到还不够,就跑去找北岛,然后北岛就在那个小纸片上,他说我给你现写来不及,我给你抄一点我的诗,一个一个小纸片,给我抄了很多。

杨浪:反正他的作品也比较空灵的,没有具体的标题的。

王苗:对,就抄了一些,然后我就自己给他配起来,配到诗朗诵,当时在北京、在全国好多大学里面放。

杨浪:《野外拾回的小诗》的那组诗画,当时影响是轰动性的。

王苗:是。

杨浪:其实对于摄影界也是开创性的,此前个别的有过,但是这么一本高质量,这样的诗人和这样的作品,在当时直接影响到我。

王苗:我后来,你看这是邵柏林老师写的序,《野外拾回的小诗》,做了这么一本。

杨浪:邵柏林当年也是跨摄影美术界的。

王苗:是,邮票设计大家。

杨浪:大家、大师级的。

王苗:前言是他写的。

杨浪:这是哪个社出的?

王苗:这个版本是我在香港印的,内地版叫中国摄影家系列作品。

杨浪:这本画册我没见过,但真漂亮。

王苗:那送你一本。

杨浪:别,你现在都是文物级的,你是摄影界骨灰级的人物,得把这个都给你留好了。

王苗:没有没有。

摄影之路的起点

杨浪:邵柏林写的《野外拾回的小诗》的序。

王苗:是,其实因为我学摄影比大家都早,我跟大家一样,因为50年代出生的人赶上文革,正好是初中毕业前后。没得说的,“黑帮”子女一定下乡插队,兵团去不了的。所以我就到了山西,在临汾插了几年队。那时候就借了一个相机在那儿开始拍照,所以我手上第一台相机是借来的,是苏联一个老式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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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的四月影会。

杨浪:皮腔式的?

王苗:对,可能是,我都不记得了,是从一个叔叔那儿借来的。

杨浪:135,还是120的?

王苗:4乘5这样的大底片。

我现在存着一张最珍贵的底片,是1969年在农村拍的我的房东大爷大娘。他们拿着一本《毛选》,在那儿学《毛选》,背后还有毛主席像。

杨浪:是1969年?

王苗:1969年我插队的时候,那个时候我17岁。所以那张是我拍摄的第一张照片。当然故事还有好多,在农村因为照相还被解放军给扣起来了,说我去刺探军情,这就是我最开初的摄影。

杨浪:那也就是说你的摄影起步比较早。

王苗:对,那个时候没有多少人搞摄影。

杨浪:到“四五运动”的时候,摄影已经成为一个民间不约而同的个人行为,就是说你从那时开始崭露头角。

王苗:其实,我后来从山西病退,回了北京,有一个机缘巧合,就进了故宫,在武英殿,真的是跟了老师傅,师从吴寅伯、罗哲文这些大家,拿着大座机去拍文物,所以在“四五运动”的时候,我已经是个小学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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