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G投资：从边缘走向主流

可持续投资通常被称为ESG投资，ESG指标分别从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角度来衡量企业发展的可持续性。ESG投资不再是一个容易被忽视的投资领域，现已成为市场上的一股力量，并终于得到了重视。目前美国有三分之一的资产是根据可持续原则进行管理的，这是一个相当高的比例。在拜登政府采取措施遏制全球气候变暖、积极支持ESG投资之际，这一比例可能会进一步上升。

ESG投资发展的下一步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针对ESG投资资金的监管会加强，ESG指标的标准化程度会提高，投资者基础也会更成熟。更重要的是，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公司正在寻找化解可持续发展面临的挑战的解决方案。

《巴伦周刊》举办的第二届ESG投资圆桌会邀请了三位投资专家参加，他们分别是：Brown Advisory Sustainable Growth（BIAWX）联席经理、知名选股人卡琳娜·芬克（Karina Funk），担任业绩优异的Putnam Sustainable Leaders（PNOPX）和Putnam Sustainable Future（PMVAX）联席经理刚满三年的凯瑟琳·柯林斯（Katherine Collins），晨星（Morningstar）美洲区可持续发展研究主管乔恩·黑尔（Jon Hale）。

这次圆桌会的讨论是通过Zoom进行的，以下是经过编辑的谈话内容。

《巴伦周刊》：养老基金和其他大型机构一直很青睐ESG投资，不过在过去的一年里，ESG投资似乎已经变得更主流。

乔恩·黑尔：2020年的资金流入规模创下纪录，超过500亿美元资金流向了可持续投资共同基金和交易所交易基金，几乎占到当年所有资金流入规模的四分之一，是2018年的10倍多，是2019年200亿美元的2倍多。我们估计，仅2021年一季度的资金流入规模就超过了200亿美元。美国现在有400多只基金都以某种方式强调可持续投资。最后但也很重要的一点是，所有类型的资产管理公司都在把ESG纳入其投资过程。

疫情令可持续发展更受关注，气候危机是其中最受关注的问题。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充满挑战的背景下，包括监管环境变得更具挑战性。

《巴伦周刊》：人们对ESG投资持两极分化看法的阶段是否已经过去了？

凯瑟琳·柯林斯：人们对ESG投资的态度发生的主要转变之一是把可持续发展视为企业战略的核心，因此ESG也是投资者要考虑的因素。我很高兴地听到许多投资界同行称ESG“显然”对长期业务基本面非常重要。当我们和企业的领导团队交谈时，他们也有同样的看法，他们最关心的是100%的ESG——重视自己团队、客户和供应商的利益和发展。另一个重大转变是认识到了一些问题之间是有相关性的：现在人们对公共卫生危机和经济危机之间的关系、经济危机和社会公正危机之间的关系以及社会公正危机和气候危机之前的关系有了更系统的理解，必须把这些问题放在一起进行分析。在如此糟糕的背景下看到强劲的资金流动和表现，真是让人在担忧的同时感到了一些欣慰。

卡琳娜·芬克：ESG已经在投资过程中发挥作用了，那些关心优质管理团队、企业长期发展前景和吸引人才能力的投资者所实践的就是ESG，并不需要特别指出“我在做ESG投资”这一点。在运营环境变得更加动荡和不可预测之际，风险随处可见，包括政治风险、疫情以及我们一直在谈论的社会和环境之间相互关联的关系。这些都是存亡风险，而不仅仅是ESG风险。

过去一年是一个定义企业文化和遗产的转折点：企业是否愿意把疫情与环境和社会问题上的挑战联系起来？我希望我们能够更好地衡量、管理、披露和理解这些风险是如何真正体现在企业的财务报表、战略和增长前景上的。

《巴伦周刊》：在ESG投资方面，投资顾问们还没赶上这股趋势，原因是什么？

乔恩·黑尔：有一种旧观点认为ESG投资的表现不好，投顾们受到的训练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客户：“我的责任是帮助你成为一个理性的投资者，如果你想为这个世界做点好事，那就赚一大笔钱，然后把钱捐出去。”如今这种观点已经过时了，ESG对于企业的长期成功和全球经济体系的健康都很重要。ESG的下一阶段将重点关注除了利润，投资还会给人类和地球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对于年轻的投顾来说，通过与客户谈论ESG来抢占市场份额是一个巨大的机会。

凯瑟琳·柯林斯：投顾们和客户的对话往往从“你反对哪些事情”开始，然后会得到一长串复杂而且有时候相互矛盾的答案。我一直鼓励和我一起工作的投顾反过来问：“你支持哪些事情？”如果每个人都支持个人的发展、我们整个地球的发展以及更高效的系统，投顾们就可以开始迎头赶上这股趋势。

卡琳娜·芬克：当投顾开始这样做时，他们会发现不仅客户关心这些问题，他们自己其实也一样。一家科技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最近告诉我：“上次在斯德哥尔摩时，社会和环境活动家格蕾塔·桑伯格（Greta Thunberg）对我说：作为这家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你打算做点什么来参与解决问题，而不是参与问题本身？”那次对话改变了他的生活，他正在公司内部做出改变。

《巴伦周刊》：那么ESG投资表现不佳的观点已经被抛弃了吗？

卡琳娜·芬克：有关ESG投资跑赢的数据越来越多，这些数据都是通过使用大量长期数据集得出的。有证据表明，ESG投资的回撤风险（衡量资产在遭受损失后价格触及新高所需时间的一个指标）已经下降，而且有跑赢的潜力。从数据来看，表现最好的是那些有3年、5年和10年以上记录的投资策略，多年来ESG一直被整合在这些投资策略中，而且在所有主要时间段内均跑赢。

凯瑟琳·柯林斯：对我来说一个关键的问题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ESG投资存在系统性、长期性跑输的情况。和研究其他投资的表现一样，研究ESG投资的表现也必须做尽职调查，我可以说，如果ESG投资的表现不好，我们就不会坐在这里和《巴伦周刊》讨论这些话题，这就是证明。

《巴伦周刊》：有道理。特朗普执政时期有一项规定导致把可持续基金纳入退休计划非常困难，美国劳工部此前表示不会实施特朗普政府的这项规定，这对投资者来说是个很大的机遇。如果被纳入，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乔恩·黑尔：2020年流向可持续基金的500亿美元没有一笔是通过退休计划流入的，我们正在等待新规定的出台，真正表明ESG因素是做投资时确实应该考虑的因素，特别是从长期来看，这和退休储蓄者的时间范围很吻合。此外，美国有许多务工人员会愿意以这种方式投资，为退休做准备，这会让他们更有保障。

《巴伦周刊》：如果出台这样一项新规的话，会包括哪些内容？

乔恩·黑尔：我希望劳工部能在新规里清晰地表明立场：第一，对于退休计划受托人来说，把ESG因素纳入投资过程就算不是必须要做的也是应该做的;第二，主动关注ESG因素的基金是合适的选择，前提是它们的风险/回报状况与相同投资类别的基金具有竞争力;第三，ESG可以作为401（k）计划中养老金默认投资选择（QDIA）的组成部分。特朗普执政时期的相关规定试图彻底禁止ESG作为QDIA的一部分，我们知道很多退休计划都对ESG感兴趣，正在等待更明确的监管方针。

《巴伦周刊》：欧洲关于可持续金融的指导方针最终也会影响到美国的资产管理公司。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也在介入，确保这些基金不会“漂绿”（greenwashing），即虚假宣传自己是做可持续投资的。

凯瑟琳·柯林斯：很明显，建立一套精炼、基于原则的全球监管体系的梦想短期内不会实现。ESG方面的文书工作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加快，对于SEC来说，ESG流程和产品的描述需要与实际结果相匹配。令人困惑的是，我们仍然在精简语言，精炼定义，ESG正处于“尴尬的青春期”，无法用特别精简的语言表达，也无法立即被理解。最主要的问题是沟通不够清晰，而不是背景不利。

乔恩·黑尔：我不喜欢用“漂绿”这个词，这个词被滥用了，被很多人用来指代那些没有达到他们预期目标的事情。监管机构对ESG的看法是要说到做到。实施ESG策略有一系列方法，财务顾问在挑选ESG基金时不能像挑选标普500指数基金那样从里面选出最便宜的就行了。挑选ESG指数基金的方法各有不同，晨星寻找的是主动型基金，至少挑出了6只，而且这些主动型基金都有各自独特的偏好。

卡琳娜·芬克：标准化非常重要，但利益相关者的目标各有不同。我们应该使用不同的ESG信息，举例来说，消费者可能想知道产品是否清洁和有机，而捐赠机构可能想知道企业的行为是否与捐赠机构的目标一致。我希望我们能找到一些共同点，但ESG总是带有一定的主观色彩。

还记得提高金融透明度这一过程花了多长时间吗？1913年的宪法第十六条修正案确立了联邦所得税，1917年美联储发布了关于如何报告财务收益的统一会计准则，但在大萧条期间，很多会计欺诈案被曝光，促使政府采取更严格的措施。

近年出台的萨班斯-奥克斯利法案（Sarbanes-Oxley Act）也是针对会计欺诈的。当涉及到ESG数据时，监管和自我监督的缺乏以及信息披露不足是我们必须解决的主要问题，我们不要把ESG数据和对托管过程很重要的披露与可能有其他用途的ESG数据相混淆。

《巴伦周刊》：相关标准什么时候能建立起来？

凯瑟琳·柯林斯：相关数据越来越多，我们正在朝如何让计算和验证更加标准化的方向走，这一点很重要。可持续发展会计准则委员会（SASB）围绕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的思考已经形成了一个成熟的全球性框架，花了10年时间才发展起来。

《巴伦周刊》：ESG数据标准化面临哪些挑战？

凯瑟琳·柯林斯：现在有一种只从“是”或者“不是”角度看问题的二元化思维，很多人会问我“这是一只ESG股票吗”这样的问题。在考虑每一笔投资时，都应该考虑到相关ESG问题，这不是一个能用“是”或者“不是”回答的问题。

我们已经花了很多时间讨论有关ESG的一些基底问题，比如监管、合规和数据标准。我担心如果我们只低着头关注这些基底问题，就会错过抬头看到ESG投资回报潜力的机会，作为股权投资者，我们更应该关注上行趋势。

《巴伦周刊》：加强与企业的互动是ESG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这方面出现了哪些趋势？

凯瑟琳·柯林斯：客户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多，期望值也越来越高。这种互动主要有三方面：代理流程、注重长期管理的外部合作伙伴关系、在投资过程中的参与，第三点是最独特的一部分。主动型基金经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与企业领导层的交谈上，这些谈话是独特、有力的，而且内容和深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加。在我30多年的投资生涯中，我发现提出一个不一样、更好的问题，或者一个真诚、严肃的问题所带来的影响力非常大。对于任何一家大企业的首席执行官来说，就一个很重要的话题被问到一个真诚的、开放式的问题是非常罕见的，接下来的对话会非常棒。这有助于我们对企业及其战略有更长期的理解，也有助于企业与其他关心这些问题的人进行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