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归来之路”

312：226，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特朗普赢了。

这是一场干脆利落的美国总统选举。选前民调普遍认为，前总统、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与民主党候选人哈里斯的对决将是一场胶着战，要像四年前那样等待数日才见胜负。然而，当地时间11月6日凌晨，在关键摇摆州宾夕法尼亚的计票结果出炉后，特朗普登上佛罗里达州海湖庄园的舞台，实践了“在选举日当晚宣布胜利”的承诺。

当天上午，哈里斯承认败选。

一场“彻底的红潮”也打消了所有“否认大选结果”的可能。特朗普不仅狂揽全部7个摇摆州的选举人票，在全国普选票总数上也超过哈里斯，实现共和党20年以来的首次普选胜利。据《纽约时报》统计，相比2020年总统选举，特朗普的领先优势在全国2300多个县均有扩大，仅在240个县出现支持率下跌。

截至11月12日，特朗普领导的共和党已确认拿下参议院多数席位。美联社尚未宣布共和党赢下众议院，但多数分析认为结局已然注定。有特朗普团队顾问对媒体表示，取得如此“全胜”，他们事先也不曾预料到。

回顾2020年，寻求连任的特朗普在总统选举中输给拜登；2022年中期选举时，特朗普领导下的共和党信誓旦旦却未能掀起“红潮”。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让2024年的美国总统选举结果如此“一边倒”？

胜负关系与两党情绪，四年间完成互换

11月6日凌晨，海湖庄园内，特朗普小圈子里的“网红记者”卡尔森和支持特朗普竞选的“最大金主”马斯克谈笑甚欢。卡尔森谈起马斯克此前关于“哈里斯胜选，我可能将蹲监狱”的预言，问：“现在是不是不用担心了？”马斯克笑答：“至少未来几年不会了。”

作为被特朗普在胜选演说中感谢次数最多的人，马斯克是否将进入新政府担任公职，至今仍有悬念。美国媒体报道称，特朗普已经决定了一些亲密盟友的提名，参议员卢比奥可能成为新任国务卿。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马斯克在新政府内将有特殊的影响力。《今日美国》报道称，马斯克正和特朗普的几个关键伙伴一起，试图推动参议员斯科特成为新任参议院共和党领袖，超越更资深的科宁和图恩。

另一边，民主党人仍期待在众议院最后的争夺战中出现“奇迹”。目前，众议院还有18个席位尚未决出胜负，即使民主党将目前保持领先的10个席位全部收入囊中，也只能得到213席，比半数少5席。不过，在国会选举越来越为总统选举所“拖累”的背景下，这个结果说明众议员们的表现远强于哈里斯。同样，在参议院选举中，各摇摆州的民主党候选人，得票率普遍比哈里斯高出1到4个百分点。

据美国媒体报道，民主党内已陷入激烈的争执：除了寻找原因，愤怒的年轻政客们还在寻找他们眼中的责任人，哈里斯、拜登、佩洛西、奥巴马等都被“提名”。

哈里斯的幕僚认定“第一、第二、第三大原因都是拜登”，抱怨81岁的现任总统退选太晚；党内左翼领袖桑德斯则认为，拜登和哈里斯都“抛弃了工人阶级”。密歇根州民主党众议员基尔迪说，很多民主党人低估了特朗普在一些族群中取得的进展。

也有民主党高层不承认系统性的失败。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哈里森称桑德斯“完全是胡说八道”，颂扬拜登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支持工人阶级的总统”。背地里，各方的争论指向民主党的未来领导层：进步派和温和派都希望借清算大选失败的原因，争夺下一任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之位。

今日两党的情绪，正是2020年11月7日时两党情绪的互换。彼时，经过漫长而胶着的计票，拜登在总统选举中击败了特朗普，民主党也自2008年以来首次同时获得总统及参众两院多数席位。

紧接着，特朗普因卷入2021年1月6日的国会山骚乱遭到众议院弹劾。当他否认选举结果时，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副总统彭斯都选择站到特朗普的对面。从民主党人到共和党建制派，华盛顿的多数人都认为“特朗普的时代就此结束了”。

2022年1月，拜登首次承诺让副总统哈里斯继续担任他在2024 年的竞选搭档。民主党高层似乎并未考虑拜登的年龄问题，而是乐见麦康奈尔领导下的共和党建制派与特朗普派在中期选举的初选中乱斗。在民主党人当时的认知中，让特朗普背书的“素人”在党内初选中战胜建制派，意味着共和党将推出“更容易被战胜”的候选人。

在密歇根州的众议员初选中，民主党竞选团队投放了超过30万美元的广告，表面上攻击特朗普派候选人吉布斯，实际目的“是提高他在党内初选中的地位”，最终成功促成吉布斯在初选中击败建制派现任众议员梅杰。

从短期效果看，激进的特朗普派候选人确实推迟了“红潮”发生，民主党保住了拜登后半个任期的参议院控制权，共和党也仅以微弱优势重夺众议院。但是，在更大的图景中，麦康奈尔拿出史上最高中期选举投入的“反特朗普”努力，在民主党和特朗普的夹击下惨败。众议院共和党原三号人物利兹·切尼以29％：66％的得票率惨败给特朗普背书的哈格曼，创下本世纪以来两党众议员初选中争取连任者的最差战绩。其余选择和特朗普切割的“弹劾十人”，亦被横扫出局。

然后，愿意与麦康奈尔合作的众议院议长麦卡锡被特朗普派议员弹劾。再然后，参议院共和党三号人物科宁和二号人物图恩都为特朗普背书。今年2月，领导共和党17年的麦康奈尔黯然宣布辞职，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麦克丹尼尔也被“更忠诚”的北卡罗来纳州共和党主席沃特利和特朗普的儿媳劳拉取代。特朗普在党内高层再无制约。

在此背景下，即使中期选举结果不尽如人意，特朗普依然毫不犹豫地在选举结束后的第一时间宣布开启“2024之路”，而当外界认为能挑战他的佛罗里达州共和党州长德桑蒂斯在半年后宣布参选时，特朗普在党内的民调优势已经领先超过40％。今年1月，在共和党初选尚未启幕之际，德桑蒂斯就宣布退出并“背书”特朗普。

与此同时，民主党内的裂痕却逐渐浮出水面。2023年7月，迪安·菲利普斯成为第一位公开表示拜登不应继续竞选总统的民主党众议员。他说，拜登的年纪太大了。后来的发展证明，菲利普斯代表的并非个人意见，以至于拜登团队在确认赢得初选后做出的第一个决策，就是和特朗普团队商议，绕开传统的总统辩论委员会，提前举行总统电视辩论。《华盛顿邮报》称，这一计划的“部分原因”，正是为了平息党内对于他年龄与战力的担忧。

2024年5月，双方团队达成协议，决定在6月27日于拜登的“主场”CNN上举行辩论。对于拜登来说，这是一个灾难性的决定，但当时民主党人并不这么认为。“拜登面临着很大的风险，但特朗普也面临着很大的风险，”奥巴马的高级顾问戴维·阿克塞尔罗德表示，“如果拜登真的打破这种（年龄的）说法，可能会改变竞选的态势。”

拜登3月发表国情咨文时良好的身体状况，给予他的团队很大的信心；而特朗普刚刚经历了被判重罪的风波，如果他口无遮拦，或许能转移选民对经济和移民问题的注意力。即使81岁的拜登表现不好，由于辩论时间提前了三个月，辩论结果对大选的影响也会“微乎其微”。

美东时间6月27日晚9时，当拜登精神不振、语无伦次地出现在镜头前，民主党人才意识到，这可能是1960年肯尼迪、尼克松辩论以来，对选举结果影响最大的一次电视辩论。

《政客》杂志披露，辩论开始几分钟后，民主党内部就出现了“广泛、激进的恐慌”，一些两院民主党议员认为拜登“甚至没有达到（辩论的）最低标准”。当拜登还在失言谈论“我们打败了医疗保险”、特朗普兴致勃勃地调侃“我认为他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时，民主党高层已经开始讨论临时更换候选人。

在拜登已经赢得初选的情况下临时更换候选人，是否符合程序，又是否是对一次辩论的“过度反应”，民主党内至今争议不绝。比较明确的是，这是一次经过精心组织的“逼宫”。

7月2日，众议员道格特首先公开呼吁拜登退选。此后连续四天，每天都有一位民主党众议员站出来呼吁拜登考虑退选。这种强度的压力不足以击垮拜登，他开始频繁出现在电视节目里，表达对党内背叛的失望，甚至在7月8日放话“可以在全国代表大会上竞争”。

拜登很快得到了回应。7月10日，首次有两名众议员同日呼吁他退选。当天，彼得·韦尔奇成为第一位加入该运动的民主党参议员。11日，8位众议员同时发布声明。从后来发生的事情看，如果拜登仍不“就范”，前众议院民主党领袖佩洛西、参议院民主党领袖舒默等高层都已准备好公开发声。

但当7月13日，宾夕法尼亚州巴特勒的枪声响起，一切都结束了。两天后，特朗普缠着绷带正式成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支持率达到整个竞选周期的历史最高点。

特朗普遇刺四天后，拜登表示，如果被正式诊断出患有疾病，他将考虑退选。7月21日，拜登宣布退出竞选，哈里斯随即成为党内“共同推戴”的唯一候选人。此时距离选举日只剩下107天，这是美国现代政治上最短的总统竞选周期。

“哈里斯是他们的总统，特朗普是你们的总统”

走过街巷和社区，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华人青年学者雅各布发现，当地居民庭院里支持总统候选人的牌子，哈里斯和特朗普“基本是五五开，甚至支持特朗普的牌子还更多一些”。此时，已经是大选前夕。

“这多少让我感到意外。”雅各布说。他居住的社区是长期支持民主党的蓝区，居民以教育工作者和科技企业雇员为主。但这次选举周期中，他和一些中年居民聊起来，“身边很多人都不支持哈里斯”。

由于采取“赢者通吃”的选举人团制度，美国总统选举在最近几十年逐渐异化为两党对少数摇摆州的争夺。今年大选中，两党投入精力最多的摇摆州有7个。其中，位于北方老工业区“铁锈地带”的密歇根州、宾夕法尼亚州和威斯康星州素有“蓝墙”之称。攻破与守住“蓝墙”，是特朗普2016年胜选、拜登2020年胜选的关键。

南方的佐治亚州和北卡罗来纳州，则是特朗普必须守住、哈里斯试图翻转的“偏红”战场。两党在亚利桑那州和内华达州同样势均力敌，但这两州的风向标意义不如前述5个州重要，因而也是哈里斯、特朗普在这个竞选周期中造访最少的摇摆州。

据美国媒体统计，两位候选人到访最多的都是宾夕法尼亚，拥有19张选举人票，数量在所有摇摆州中位居第一。除宾州之外，哈里斯造访最多的是“蓝墙”另外两州密歇根和威斯康星。这体现出她处于守势，首要任务是确保“蓝墙”不失。

特朗普则在15次到访宾州之外，11次来到密歇根州和北卡罗来纳州。重视密歇根是为了进攻“蓝墙”，重视北卡罗来纳州则表明特朗普团队对于保住这里的优势信心不足。2020 年，他在这里的得票率只赢了拜登不到2个百分点。

但这一次，在美联社确认特朗普赢得北卡罗来纳州时，他的领先已超过13万票，领先哈里斯2.7％。美联社指出，与2020年相比，该州红区的投票率普遍上升，但蓝区的投票率普遍下降。换言之，特朗普团队动员了更多的支持者，而民主党人参加本次选举投票的积极性稍有降低。

这一现象在其他摇摆州乃至弗吉尼亚等传统“蓝州”都有体现，得票数显示出，哈里斯在摇摆州调动选民的结果远逊于2020年的拜登。宾夕法尼亚州的北安普顿、伊利等传统“蓝县”，本次都出现翻转，特朗普在北安普顿县更领先超过5个百分点。

这样的选举结果让民主党开始反思：是因为哈里斯团队只关注城市和郊区精英，忽视了到农村和工人群体中拉票吗？事实上，无论是广告投放还是志愿者“地推”，民主党在本次选举中的投入都超出以往，电视和流媒体中的民主党广告数量占据压倒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