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最后一舞”“梅罗时代”落幕
作者: 杨智杰距离世界杯开幕还有半个月,第一批阿根廷队球迷已集结在卡塔尔首都多哈街头,他们来自世界各国,迫不及待穿上蓝白球衣,为热爱的球队欢呼。多哈一座高楼外墙也挂出莱昂内尔·梅西的巨型海报:梅西身穿10号球衣,双手指天——这是他进球后的标志性动作。
两个月前,35岁的梅西在家中接受美国娱乐体育节目电视网(ESPN)采访时承认,这将是他的最后一届世界杯,并说了两次“我确认”。面对即将到来的比赛,他期待那一刻到来,但又担心“有糟糕的可能”。梅西曾出战四次世界杯,都未捧得大力神杯。他手握七座金球奖,几乎拿到了一个球星可以获得的所有荣誉,世界杯冠军是最后一块拼图。
另一位足坛巨星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也或将迎来他在世界杯的“最后一舞”。他已37岁,在9月葡萄牙足协举办的2022年度颁奖典礼上,他表示“想要参加今年的世界杯,以及2024年的欧洲杯”,四年后世界杯不在计划之列。
梅西和C罗被誉为当代足坛最伟大的球员,二人的“最后一舞”被视为“一个时代的落幕”。与二人一起挥别世界杯的,还包括卢卡·莫德里奇、路易斯·苏亚雷斯、蒂亚戈·席尔瓦、托马斯·穆勒等诸多80后球员。
在业内人士看来,两个天才球员在成长阶段遇到了西班牙足球的鼎盛时期。国内资深足球评论员于远认为,两人的职业生涯完美贯穿了电视媒介最辉煌的时期、互联网的启蒙时期以及社交媒体的启蒙与发达时期,他们的成功也是商业化渗透现代足球每一个角落的缩影。
最后一届世界杯
11月6日,世界杯开赛前两周,梅西因跟腱发炎缺席巴黎圣日耳曼的联赛,让阿根廷人为他捏了一把汗。不过,阿根廷跟队记者很快安抚球迷,“缺席是不想冒险”,梅西伤势无大碍。
北京时间11月11日晚,阿根廷队公布世界杯26人大名单,梅西在列,因腿筋受伤休战20多天的迪玛利亚也顺利归队。但坏消息是,阿根廷中场主力洛塞尔索未出现在名单中。
除了伤病带来的不确定性,迎战世界杯,梅西身上始终笼罩着一个争议:他是否真正具备一个队长的执行能力和更衣室的管理能力,进而带领球队走向胜利。2010年世界杯时,23岁的梅西成为阿根廷国家队历史上最年轻的队长,但他带领的球队在连续三届世界杯、四届美洲杯中,均未夺冠。有观察者甚至直言,梅西身上缺乏像马拉多纳身上的“王者之气”。
2021年美洲杯决赛前,阿根廷队更衣室的视频,透露出梅西的变化。梅西向来温和腼腆。但赛前,他用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给队友打气:“45天,我们四处奔波,在酒店隔离、吃饭,45天见不到家人……这都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这个时刻……现在我们非常接近这个目标。你们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那就是靠自己……”最终,梅西用冠军完成了一次反击与自我救赎。
这一幕,与1986年世界杯阿根廷决赛前更衣室中的场景颇为相似,马拉多纳脱下球衣,用一声声“阿根廷”的呼喊调动队友对胜利的渴望。
今年9月初,梅西在接受ESPN采访时谈到,这一届阿根廷国家队虽然有更多年轻球员,但“我们的队伍现在很强大,训练有素,跟2014年的巅峰队伍非常相似”。世界杯前,梅西已在俱乐部找回最佳状态,截至10月底,他在本赛季的俱乐部和国家队比赛中,直接参与打进29球。
两人最后一届世界杯上,“梅罗之争”还在延续——谁能最终捧杯圆梦,成为了今年世界杯的最大看点。中国曼联球迷会会长张帆竞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世界球迷之间有这样一种说法:谁拿了世界杯冠军,谁才是真正不被争议的球王。”
相比之下,C罗的状态引发担忧。2022/23英超赛季,C罗一度连续7轮未进一球,一时间,“C罗已老”的质疑声四起。“之前虽说能看出来他的状态在慢慢下滑,但没有断崖式衰退的感觉,最近这个赛季却非常明显。他的身体上虽然看上去没问题,一旦跑动起来,起初冲刺还可以,但跑了几步就跟不上或者动作变形。”张帆竞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10月10日的英超比赛中,C罗终于打破进球荒,这也是他职业生涯的第700个俱乐部进球,创历史纪录。但C罗对球赛的统治力似乎在下降,他在俱乐部已多次未能首发甚至登场。更引发关注的是,北京时间10月20日凌晨,曼联2:0战胜热刺比赛结束前2分钟,枯坐替补席的C罗面色凝重,擅自提前离场,受到停赛停训的重罚。有数据统计,截至10月底,本赛季C罗在英超联赛中的射门转化率为5%,上赛季为16%。
针对在俱乐部的处境,11月13日晚,在接受英国名嘴皮尔斯·摩根专访时,C罗直言,曼联有人在迫使他离开俱乐部,“不只是教练,还有其他两三个人,我觉得遭到了背叛。”他认为自己没有获得教练滕哈格的尊重,他也不会尊重这样的教练。他甚至直接批评,在2013年前主教练亚力克斯·弗格森退休后,整个俱乐部毫无进步。
当地时间11月10日,葡萄牙队卡塔尔世界杯26人名单公布,C罗的状态备受关注。主帅费尔南多·桑托斯回应,“不担忧他”,C罗最近在四场国家队比赛中都上场,而他也不再是一个月前的他,C罗和所有人都有一种饥渴感,想争得世界冠军。
2006年,还被称为“小小罗”的C罗和梅西作为小将首次登上世界杯舞台,葡萄牙队在半决赛被法国队淘汰,21岁的C罗泪洒球场,这也是葡萄牙近年来在世界杯取得的最好成绩。2016年,C罗带领葡萄牙夺得了国家历史上第一座欧洲杯冠军奖杯。
但二人的巅峰状态已然过去。而且,卡塔尔世界杯是22届世界杯中首次在11月举办的赛事。为此,俱乐部联赛提前开启,这也压缩了球员的夏季休息时间。参加欧洲冠军联赛、欧联杯赛、欧会杯的球队,要在11月初上旬完成小组赛,球员们至少经历了长达两个月的一周双赛。
国际职业足球运动员协会(FIFPro)称,往届世界杯,球员平均有31天时间准备世界杯,或者恢复伤病。但如今,对一些球队而言,这个时间只剩下一周。
这给不少老将带来遗憾。10月以来,因伤缺席的球员在增加,除了阿根廷的洛塞尔索,德国老将马尔科·罗伊斯、法国中场保罗·博格巴等十多位球员将无缘本届世界杯。
史无前例统治足坛十多年
“现在都说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是‘诸神的黄昏’,但我会记得,2006年德国世界杯是上一次‘诸神的黄昏’,是60、70后球星的集体告别。”于远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当时足坛群星荟萃,30岁的罗纳尔多和舍甫琴科、34岁的齐达内和内德维德迎来世界杯“最后一舞”。年仅26岁的小罗(罗纳尔迪尼奥)不会想到,4年后他因“体能和积极性不合要求”落选国家队大名单,31岁的贝克汉姆2010年因伤病错过机会,2006年无奈成为他的最后一届世界杯。
上一代巨星相继退场,将舞台留给了梅西和C罗。2006/07赛季开始,原本瘦弱的C罗身材变得健硕,球风也更成熟,“早些年他更多是为了表现自己很厉害,球技很强,但真正对比赛起到的作用不大。2006/07赛季之后,他的团队感、责任感更强,能真正起到救世主的作用。”张帆竞说。

在主帅弗格森的带领下,C罗帮助曼联实现英超三连冠,并在2008年夺得代表欧洲俱乐部足球最高荣誉的欧冠冠军。2007/08赛季成为C罗在曼联最辉煌的阶段,他在各项赛事中一共踢进42粒进球,赢得金球奖和世界足球先生以及欧洲金靴奖。2009年,C罗以当时破世界纪录的8000万英镑转会皇家马德里,并在2014~2018年五年内四夺欧冠。
2008年同样是梅西职业生涯中极为关键的一年。罗纳尔迪尼奥离队后,新任主帅瓜迪奥拉提拔梅西为队内核心,并重视伊涅斯塔、皮克、哈维、普约尔等巴萨青训培养的球员,组建巴萨第三代梦之队,称为“梦三王朝”。彼时,各个位置的球员都处于巅峰状态,以梅西为核心的巴萨前锋与中场衔接流畅,突破能力极强,射术精湛。
2008年,巴萨拿到六冠王,连续三年西甲三连冠,同时赢得两届欧冠冠军。2013年起,巴萨又引入内马尔、苏亚雷斯,和梅西组成“MSN”组合,巴萨迎来“梦四王朝”。当时的“MSN”每90分钟进2.4球,送出1.2次助攻,创造6.2次机会,帮助巴萨在2014/15赛季拿到西甲联赛、国王杯和欧冠三冠王。
2008年之后的长达10年中,梅西和C罗垄断了世界足坛球员的最高荣誉。梅西拿到7次金球奖、6座欧洲金靴奖、2次世界足球先生,C罗拿下5座金球奖、4次金靴奖和3次世界足球先生。2018年,效力于皇马的克罗地亚中场卢卡·莫德里奇赢下金球奖,暂时打破了两人统治。但之后2019年、2021年的金球奖,又被梅西收入囊中。
金球奖66年的评选历史上,梅西和C罗是获奖最多的两位球星。2019年,《体坛周报》副总编马德兴曾感慨,这么多年来,像梅西与C罗这对“冤家”一样引领世界足坛这么长时间的,确实前所未有。
二人之前,球王马拉多纳曾在24岁开始吸毒,“外星人”罗纳尔多因酗酒身材走形,小罗陷入桃色新闻,还有像范巴斯滕这样的足坛球星因伤病不少早早结束职业生涯。梅罗却用极致的自律和职业素养,以及更少的伤病,延续着他们的统治力。西班牙足球记者吉列姆·巴拉格曾在《C罗传》中写道:18岁的C罗刚进入曼联,便主动找到球队的力量培训教练,表示“想成为世界上最强的球员”。C罗对饮食极为控制,精确计算卡路里,滴酒不沾。他遵循严格作息表,训练总比别人早到,比赛结束后认真分析球赛表现的好与坏,日复一日坚持。
吉列姆·巴拉格分析,因缺乏父爱,这使得C罗有着强烈的求胜渴望,他希望被人关注和认可,成为第一。身高1米85的C罗自信张扬,速度惊人,无所畏惧,擅长长距离奔袭和短距离突破,还精通五花八门的盘带技术。
从性格到球风,梅西和C罗迥然不同。梅西身高仅1米69,但擅长高速跑动、流畅盘带,“他在狭小的空间里传球时,球紧跟着他,就像电子附着原子那样。”外媒曾这样评价。球场上,梅西热情、决断,但同样羞涩与谦逊,他很少会挥舞球衣庆祝,更不会对着球迷区跳舞或是做夸张的动作。他能更快适应教练对他位置的改动,对身材也有严格管控。
过去十多年,梅西和C罗深刻影响着一代球迷的成长。“在中国C罗和梅西球迷非常多,是因为他们的比赛几乎贯穿了70后球迷初入职场的阶段、80后球迷的整个青春以及90后球迷的童年。”于远评价说。
人们感伤梅罗时代的落幕,还因为二人引领了一个进球时代。梅西曾经效力的巴萨、C罗曾效力的皇马都是更倾向于进攻的球队。作为锋线球员,他们的进球远超过去球员。截至今年11月初,英国体育门户网站GOAL统计,C罗已出场1139次,进球818个;而梅西参加了993场比赛,进球785个,这将现代足球的竞技水准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绝代双骄”何以成就
2005年5月1日,巴萨对战阿尔瓦赛特俱乐部的比赛接近尾声。替补上场的梅西在禁区边一记挑射,打入他在巴萨一线队的第一粒进球。接下来一幕载入足坛历史:小罗跑过来背身弯腰,年轻的阿根廷小将跳到巴西人后背上,一同庆祝胜利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