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的分水岭之年

2020年即使政治事态加速发展，世界各国民众仍然经历了慢动作般的一年。对欧盟而言，应对新冠疫情一直充满挑战;但尽管存在诸多反对意见，欧洲人不仅团结在一起，而且成长在一起，也更有凝聚力。2021年，全球合作应大有可为，而欧盟则应继续奉行战略自主政策，以便能够在未来数年乃至数十年内捍卫自身利益。

不言而喻，2020年是一个分水岭。近年来世界已经经历了数次结构性革命，其中包括公众不信任日益高涨、两极分化和身份认同政治、经济增长疲软、债务增加以及不平等日趋加剧等。我们亲眼目睹了相互依存成为武器。贸易、技术、投资、旅游和其他需要深化合作的事务，已经发展成展示力量的手段和激烈竞争的领域。

这就是欧盟领导人在2019年12月就职时所看到的大背景，之后局面很快就变得更加艰巨。对欧洲人而言，似乎我们所珍视的一切都在接受挑战，无论是多边合作，国家、代际以及个人之间的团结，乃至对事实和科学的基本尊重。除在欧盟周围发生的数次危机和中美之间的紧张局势升级外，我们又遭到新冠疫情突如其来的打击，进而加剧了欧洲面临的所有其他长期难题。

疫情压力测试

无可否认，疫情暴发初期欧盟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应对。我们根本没有做好准备，而且许多成员国在疫情暴发之初也倾向于让每个人自生自灭。但不久就出现了真正休戚相关的行动，许多国家从最急需的地方收治病人，并向他们提供急救设备。而后欧盟一级的举措开始实施。欧洲央行提供了大量流动资金，而欧盟委员会则授权各成员国承担巨额赤字来拯救其国内经济。

讨论的重点很快转向了欧盟应如何向受灾最重的国家提供财政支持，而这样的探讨最终导致了具有历史意义的“恢复基金”的成立。史无前例的1.8万亿欧元（相当于2.1万亿美元）被分配给新的“下一代欧盟”计划和欧盟的下一个7年预算。此外，两大长期存在的经济政策旧观念终被打破。有史以来第一次，欧盟领导人同意发行大规模共同债券并允许开展财政转移，只要相关支出符合资助绿色转型和保障欧洲数字未来这两大优先领域。

在国际层面，欧洲的立场也十分明确：只有多边方案才能拯救疫情肆虐的世界。即使别人闭关锁国，我们也一直坚持这样的信念。2020年5月我们在（虚拟）认捐会上，为疫苗研究筹集资金就完美地展现了欧盟的独特优势——欧洲挺身而出领导了这一关键问题。此外，我们采用了典型的欧洲方式（姑且称之为“多边主义2.0版”），不仅与各国政府合作，而且还联合私营部门和基金会。

自2020年夏季以来，欧洲出现了第二波感染，同时因再次封锁而陷入困境。尽管我们对新冠肺炎及其治疗方法有了更多了解，但“疫情厌倦感”却随处可见。更糟的是，最初的经济反弹似乎也在减弱，这表明危机将在未来数月乃至数年继续主宰我们。因此，我们必须对公共卫生、经济安全以及全球治理等所有相关领域展开动员。

多边主义的新机会

重振多边主义将成为2021年欧盟的头等大事。显然，这个目标我们无法仅凭一己之力实现。但预计，相比2020年，我们明年会有更多的合作伙伴。随着拜登接替特朗普担任总统，美国有望重新加入《巴黎气候协定》、恢复支持世卫组织、重返伊核协议，并以更加建设性的态度对待世贸组织。

美国回归全球舞台将成为多边主义的当务之急。我们希望其他国家也将扭转对联合国和其他机构多边合作所秉持的选择性自保方式。

可以肯定，“以规则为基础的合作”往往听上去没有“夺回控制权”这样夸张的呼吁更具吸引力。我们必须确保多边主义为民众带来切实收益。在拥有可靠疫苗之前，没有人能够安全。因此，疫苗研发的首要问题将是谁、何时、以何种方式从中受益。

人类面临“疫苗民族主义”或“疫苗外交”的严重风险，富国和强国强行挤到队伍的最前列。欧盟将坚持的策略是：疫苗必须被视为全球公共产品，并且根据医疗需求来进行分配。2021年第二大多边政策是气候变化，也是欧盟展现出领导作用的另一个领域。我们已经设定了2050年碳中和目标，并且接近达成一项截至2030年减少温室气体（GHG）排放55%的有约束力的协议。此外，这样的努力似乎也鼓舞了其他国家。中国已经表示有意在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而日本和韩国也表示，实现这一目标将不晚于2050年。我们现在需要美国、印度、俄罗斯、巴西和其他主要排放国齐心协力。

气候变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生存挑战。就像新冠疫情一样，所有人都能看到明确的警示信息，而且关于怎样做早就有可靠的科学共识。当然，区别在于气候变化永远无法依靠疫苗来解决。因此，我们必须尽快改变温室气体排放曲线的斜率。

欧洲战略自治

在奉行多边主义的同时，我们还必须建设在必要情况下自主采取行动的能力。就像我在一年前所提出的那样，欧洲人必须面对现实，而不是一厢情愿地想要接受我们所希望的世界。欧盟必须“学会用实力说话”。

新冠疫情凸显了欧洲战略自治的重要性，上述概念起源于国防领域，但现在已经拓展到公共卫生和其他诸多方面。我们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得知关键商品依赖少数供应国需要付出成本，尤其当供应国的价值体系与我们自己的价值体系从根本上背道而驰的时候。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是实现多样化，而且在必要时可以缩短供应链。

这不仅关乎医疗用品市场的失灵，战略自主权还关系到欧洲应如何解决从关键技术和基础设施（如数字网络和云计算）到稀土再到绿色转型所需原材料等一系列领域的弱点问题。我们必须避免在上述战略领域对外部供应商的过度依赖。关键不是要实行自给自足或保护主义，而是要捍卫我们的独立性，从而继续掌握自己的选择和未来。

上述战略的某些要素已经于2020年实施。欧洲现在建立了筛选外国投资的机制，而且我们已经开始对外国补贴的扭曲效应加以解决。我们还提高了欧元的国际影响，并且在政府采购等问题上准备了其他措施。就目前情况而言，欧盟采购市场几乎完全开放，而其他某些国家的采购市场则几乎处于完全封闭状态。我们必须采取措施恢复平衡或者保证互惠。

网络问题也同样适用战略自主权。欧洲该怎样管理数据？数据要么属于大型技术企业平台（几乎不受任何政府监管）要么属于政府（包括其余安全机构链接）的二分管理方式，是我们必须避免的。欧盟最主要的技术法规是2018年出台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而且自此之后已经发生了许多改变。

这些仅仅是欧盟在2021年不得不面对的部分挑战。过程将会十分艰难，但专注于两大互补优先事项将会增强欧盟的实力：那就是，重振多边主义和建设战略自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