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务:麦哲伦的滑铁卢
作者: 马剑客轮刚刚抵近宿务港口,坐在一旁的爱莎便开始在她的胸前划起了十字架,嘴里还不停地念叨,感谢上帝让这趟旅程风平浪静。在菲律宾出行,人们习惯说跳岛,菲律宾大大小小分布着七千座多座岛屿,岛民间往来的交通工具基本都是靠船,在这里坐船犹如日常乘坐地铁一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如果赶上了大风大浪,就远没有地铁那样安全了。
爱莎的家住在距宿务30公里远的保和岛,她平日都在宿务工作,只有到周末才能回去。船舱外一座乳白色的教堂屹立在岸边,教堂上方的十字架,似乎是在向远道而来的客人昭示,你已经进入了它的地盘。
宿务位于整个菲律宾的中部,同时也是米沙鄢群岛的中心岛屿,作为菲律宾第二大城市及最重要的港口,每天往来、穿行的客轮不计其数,大大小小的客轮,早已把港口挤得满满当当。
相较于无序的港口,市内的交通同样混乱不堪。路上飞驰而过的摩托车,绝少会礼让行人;造型各异的吉普尼,这种“二战”时期美军遗留下的改装加长吉普车,是当地人的主要交通工具,没有固定的站牌,路人随时可以招手上下车;路边的建筑同样混乱感十足,略显老旧的高楼中间夹杂着殖民时期留下的西洋小楼,加之炎热、潮湿的天气,让初到此地的人多少感到有些躁动不安。
而这种感觉,不知道500年前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麦哲伦是不是也会有同样的感触。1521年,麦哲伦率领船队途经宿务,当地的酋长带领部下欢迎了他,并很快被麦哲伦说服,并接受了施洗,成为首批菲律宾基督教徒。然而,不久之后,麦哲伦在试图征服邻近的麦克坦岛时,被岛上的酋长拉普拉普杀害。没想到,这位对人类地理大发现有着重要影响的人物,就这样草率了结了自己,他的尸体至今下落不明。


当地人在经历过短暂的胜利后,宿务岛于1565年最终还是被来自墨西哥的西班牙人占领。在历经西班牙、美国、日本的先后占领,直到1946年菲律宾才获得了完全独立。虽然摆脱了殖民者的束缚,但在信仰上却不可避免地烙下了殖民者的印记,如今的菲律宾约85%的国民信奉天主教。在宿务,教堂随处可见,但凡规模大一些的学校或是医学院都会自带教堂,学生们不但要学习圣经课程,还要按时做弥撒,而在教堂中,最常见的圣物是一张被复制的圣婴像。
圣婴像的真身保存在圣婴教堂,教堂位于宿务的下城区,这座始建于1565年的教堂外表看上去多少有些残旧,但并不妨碍这里是宿务,甚至是整个菲律宾的精神家园。
当地人在教堂中祈祷过后会不约而同地向一间小屋聚集,只为一睹小屋中的圣婴像。这是一个木雕像,造型是幼儿时期的耶稣, 安置在有玻璃保护的神龛中。人们走到圣婴像前画十字祷告,有的人还要尽力用双手触碰圣婴前的玻璃罩,亲吻圣婴周围的摆设,离去时还难舍地深情回望。
据说,圣婴像是当年麦哲伦赠给土著首领老婆的,多年后,存放圣婴像的房子被一场大火毁尽,这个木雕却没有被大火烧坏。当地人相信一定是因为神的力量,这尊圣婴像此后就一直供奉在这座教堂里。每年1月第三个星期日,宿务都会举行盛大的圣婴节,届时整个宿务的大街小巷都会看到圣婴像的身影。
教堂旁边还有一个并不起眼的六角形亭子,这里存放着麦哲伦当年到达宿务后在海滩上竖起的十字架。逐渐被当地人神化的麦哲伦,让他们相信服用十字架上削下来的木屑可包治百病,为了保护十字架不被吃掉,外面不得不用木头建造了一个空心十字架将原来的十字架包住。不过这并不妨碍信众对十字架的期待,不少人会跪在十字架前,为家人的健康祈祷。
但当人们走出教堂,刚刚还虔诚满满的当地人,立刻变得欢快起来。教堂外的广场上,各式各样的小吃摊以及贩卖供孩子们玩耍的气球,将凡间的世界装点得异常热闹。
宿务市区除了随处可见的教堂外,同样作为舶来品的中国道家寺庙,也零星分布其间,其中最为有名的道观是定光宝殿。这座道观位于宿务北郊的山坡上,建于1948年。虽然年代很久,但看上去却很新,所有的雕塑、装饰都像刚刚刷过一番。正殿门口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明显是华人的模样。见我用普通话向他问好,他同样报以标准的普通话,老人在这里做义工,他告诉我,道观的装修都是当地华人的捐赠。

来道观参观的不仅是华人,也有不少当地土著的年轻人,他们也会学着华人的样子,上香、叩拜、祈福。我略有冒失地问了其中的一个年轻人,“你们不是信仰上帝吗?怎么也会来这里?”“这里的风景好,我的姥爷是华人,小时候也会和家人一起来求签占卜。”在宿务,华人的数量只占百分之十几,可却掌握这里一半以上的财富,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何在天主教的地盘上,道教也可以占据一方宝地。
宿务的商业贸易、旅馆餐饮、金融等大多被华人所把持着,最明显的是街边规模较大的连锁快餐店基本都是华人经营的中餐馆。不过这些中餐的味道大多被改良过,并不合我的胃口。通过当地人的指点,才知道这里的正宗美食多半集中在大商场里。宿务的大商场像所有发达城市一样,装饰豪华、大气。但走进去却听到不少擦肩而过的年轻人说的是韩语,商场内的商家宣传标语、价目表不少也是英韩对照。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韩国人?一问才知道他们是来这里学习英语的。
菲律宾现在的官方语言是英语,加之低廉的人力成本,让这里的英语语言培训价格远低于西方国家,逐渐开始吸引了大量韩国留学生。不过,与我同住一家旅馆的日本人工藤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与近几年韩国对菲律宾贸易和投资迅速增长有关,从而带动了更多韩国人来到了这里,“我们已经退步了”。工藤多少有些忧虑,菲律宾作为日本传统的市场,大街上跑的汽车大多是日系的,但很明显,在这座城市中,韩国车也越来越多,路边韩式烧烤店开始受到欢迎,商场内的液晶大屏上循环播放的也都是韩国女团的劲歌热舞,韩国的痕迹已经越来越重。
相对于工藤的悲观,路上结识的中国游客阿凯则乐观得多。身为浙江人的他,有着敏捷的商业嗅觉,他来宿务的主要目的是想联系当地的芒果供应商,寻找适合的商机。对于他来说,菲律宾是一块尚未完全开发的处女地。
傍晚,我与阿凯结伴来到港口旁边的圣佩特罗堡,难掩风化裂缝的墙壁能够让人感受到它的久远,城堡是当年西班牙殖民者抵达宿务后建造的,如今已经改造为开放式的花园。我俩刚好赶上一场正在城墙上举行的婚礼,一对新人穿着西式的婚纱礼服,双双跪在亲朋好友的面前接受着众人的祝福。这种既西式又菲式甚至还夹杂些华人风俗的婚礼,在开阔的草坪上,伴随着悦耳的音乐,似乎毫无违和感。天性乐观的菲律宾人,似乎乐于接受一切新鲜的事物。
麦哲伦恐怕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的到来与意外离世,竟能深深地影响到一个国家的信仰与文化。如今看来,真的很难说,他对历史的作用到底是环球航海更大,还是改变了一个有着亿万人口的国家信仰更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