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者的朴实与纯净
作者: 邓郁最开始想做独角戏的专题,源自《一只猿的报告》这出独角戏两轮演出之后一边倒的口碑。
主演李腾飞在舞台上的辗转腾挪,干净而充满意味的舞台,加上剧本的深度和改编带给观众的共鸣,让鼓楼西的观众颇有久饥之后“饱餐”一顿的幸福感。
随着后来《象棋的故事》和《吉他男》,还有其他独角戏的涌入,行业是否可能出现一个由独角演出带来的新浪潮?我们把采写角度做了调整。我于是一次次地走进77文创园的排演厅,鼓楼西二层的小排练室和观众席,看他们抠动作,调灯光和音效,一个又一个cue(原意是戏剧或电影中用来暗示演员开始说或做某事的尾白或提示, 现在指信号或者暗示)地磨来磨去。
戏剧像黑暗中的语言与肢体魔术。正式演出前的创作者,总是穿行在黑暗的观众席、调度台,和聚光灯时闪时灭的舞台间。和他们相处一段时间后,这些造梦者最朴实的一些瞬间也自然流露。
比如导演郗望就毫不掩饰他对自己创作能力的自信,和对行业环境及某些现象的排斥。“我不反对做案头,而且觉得必须要做充分的准备。但反对用脑子提前预设的人物小传、人物分析,通常那些都比较悬浮机械。真正的表演是要进入到作品的情境,用身体去理解。”
李腾飞挺像进入人类世界之前的猿猴红彼得,充满试探、羞怯,不敢造次。
“听到红彼得变成人之后,有些歇斯底里地说‘你好’,其实心里特别难受。”我跟李腾飞说起。“从那儿开始看到最后,一直会有那种悲凉。”
“真的吗?”他有些许的讶异,更多是“有人这么想”的欢喜。
“郗望说你最难得的地方是,你会努力去打破很多的束缚。”
“啊?他这么说?”李腾飞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老说我在一个中间地带。比如我和观众互动,他说你要么再往前,刺激冒犯一下观众,哪怕咬他一口,要么回来。你到底是还想往前走还是退回来,你得选一下。他还说我浓度不够。”
浓度,指的是情绪色彩。李腾飞老羡慕一些合作演员,觉得他们非常饱满,体验深刻,情感丰沛。“我就羞于表达。我心里老有个坎儿,如果泪流满面,就太矫情了。我觉得中性一点就好。郗望说你离那个腻味的度还远着呢。”
一方面要理解生活和角色的复杂、演出层次,同时还不被所谓趋势和欲望裹挟,举重若轻,这或许是做这行最大的关。
那些天里,钟情传统的郭笑,在剧场外的小桌子旁畅谈两三个小时,说起自己对演戏的开悟来自妻子;何雨繁谈起2000年到2010年小剧场的兴盛,颇多怀念;鼓楼西副总李国杰说到运营困难时期所有人的坚持,忍不住落泪。于是你很容易理解,在延期了接近三个月之后,2022年12月28日《一只猿的报告》三轮首演那天,主创像攒足了所有的劲头,甚至有点“过头”的使劲儿。
“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有很多‘人’在一起,看一个‘人’来表演,大家能相聚太好了。”郗望对那天的观众说。
有人问:“如果不是经历过一段没有剧场可进、没有演出可看的特殊时光,我们面对同样的作品的时候,会不会报以同样的反馈?因为我们也分不清,是不是在迈进久违的剧场的那一刻,就已经为台上的剧目增添了‘附加值’。”
这针对的是几轮独角戏遇到的如潮好评。这当中,也不乏一些肉眼可见的“冷场”时刻。究竟是演出效果不够,还是观众的“新冠后遗症”呢——这并非臆断,有观众直接表示,看“一只猿”这样从头到尾比较“激烈”的演出也会忍不住犯困。这样的时刻,更需要演员和编创者有足够的自信。
无论如何,独角戏既是2022年戏剧界的“意外之喜”,也和所有其他我们感知到的事物一样,脱不开时代的烙印。相信在未来,它的分量与价值会有更为纯粹的彰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