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纳·泰德斯:从朋克主唱到新晋画家
作者: 蒯乐昊在成为画家之前,奥纳·泰特斯(Honor Titus)是一支朋克乐队的主唱;在成为朋克乐队主唱之前,他是一位作家兼诗人。
这个路径或许可以颠倒过来再说一遍:因为奥纳·泰特斯是一位作家兼诗人,朋友问他:嘿,反正你写诗,为什么不干脆来替我们写歌词呢?于是,他成为朋克乐队Cerebral Ballzy的一员。接着,又因为乐队一炮爆红,知名艺术家雷蒙德·帕提伯恩(Raymond Pettibon)成了他们的粉丝,并为他们设计了其中一张专辑的封面。雷蒙德问奥纳:嘿,我喜欢你的歌,你为什么不来我的工作室帮忙呢?于是,奥纳成了雷蒙德的助理,在熟悉了艺术工作室的一切运作之后,他自己拿起了画笔,并且再一次,一炮爆红。
亚洲令人兴奋
无论用什么顺序听这个故事,奥纳无疑都是令人羡慕的幸运儿。他几乎刚刚画出了第一幅像样的作品,就被泰勒画廊相中,带到纽约参展,他的画以并列之姿,与大名鼎鼎的亚列克斯·卡茨(Alex Katz)的作品挂在了一起。市场的反应也令人兴奋,虽然他是初出茅庐,没有任何成交记录做背书,但超过20位重要藏家都表示要入手此画。他也在他的画和卡茨的画中看到了相似之处:明快的色彩,简洁的轮廓线,平涂的笔触,“看到他们把我和卡茨挂在一起,我意识到人们是理解我的创作的。”
的确是一幅令人眼前一亮的作品:一对男女以悠闲之姿休憩在落满花瓣的草地上,女人背对画面,看不清面部,男人就像南部雅痞那样穿着西装戴着巴拿马草帽,仰面躺倒,整个画面洋溢着一种怀旧的闲适,令人联想到修拉的《大碗岛的星期天下午》以及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
我试着一边写这个人,一边听他的歌,三分钟后,已经被震耳欲聋的喧闹吓得关掉耳机。我意识到,画画的那个奥纳,跟作为乐队主唱的奥纳,也许是同一个人分裂的不同面相。他画面里流露出来的那种沉静、疏离,甚至古典,在他的朋克音乐里不见端倪。
新近在上海Longlati经纬艺术中心的奥纳个展《观赏距离》,是他来到中国的第一场个展。在此之前,他刚刚结束了在高古轩的展览,亚洲令他有一种格外的兴奋,“两年前我有一幅画在拍卖会上,最终以估价的五倍成交,藏家就来自亚洲,这让我感受到了东方对我作品的接纳度,我也很好奇中国的观众会怎么评价我的画。”他的画面会令人不由得联系到印象派的气息,可能就源自那种二维属性——在这件事情上,正是日本的浮世绘深刻影响了印象派,而中国的水墨画又深刻影响了浮世绘—— 一条文化的隐线,让观看中的似曾相识成为可能,也提醒着这种观看上的距离。
两位贵人
是雷蒙德·帕提伯恩把他引进了绘画的大门,对奥纳来说,在雷蒙德工作室工作的那几年是他生命中“信息爆炸”的时光,雷蒙德是综合型的艺术家,他1957年生于美国,兼容了诸多美国标志性文化元素,尤其擅长将图像与文字融合在一起。文学、艺术史、哲学、宗教、政治、商业、时尚、体育,离经叛道的青年亚文化都是雷蒙德的灵感来源,这种庞杂极大地影响了奥纳。雷蒙德从没教他如何画画,却常常与他讨论文学,“雷蒙德有一个藏书室,几乎是小型图书馆,他常常从中抽出经典的小说,跟我谈论其中的故事。”威廉·布莱克、普鲁斯特、约翰·罗斯金和沃尔特·惠特曼……文学性构成了雷蒙德的视觉修辞,也深刻影响了奥纳。
也是在雷蒙德的工作室,奥纳得以接触大量的绘画经典。他发现自己对包括皮埃尔·博纳尔在内的纳比画派有兴趣,那种强调轮廓和色彩、取消透视的风格,天然降低了技术门槛,赋予素人画家一块简要而干脆的敲门砖。
奥纳在绘画上的另一位贵人是同样生活在洛杉矶的著名艺术家亨利·泰勒(Henry Tylor)。泰勒擅长描绘人物,活跃而高产。“之前有媒体把亨利·泰勒形容成我的导师,但他其实只是我的挚友。”亨利·泰勒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为奥纳举办了一场展览,那是奥纳作为艺术家的第一次亮相。当时正值美国新冠疫情暴发,现场几百号客人挤在亨利的工作室中,来宾中的画廊主马上决定把奥纳的作品带去纽约,“那可真是一场轰动。”
小说式绘画
得益于一双写作者的眼睛,奥纳最感兴趣的是人。在中国街头的每分钟,他都在观察四周的人群,见缝插针地学说中国话。他乐于画人,运动中的人、华服盛宴的人、闲栖而孤独的人,他固定了人在特定情境中的某个瞬间,而那个瞬间本身是带有叙事性的。当他流连在美术馆,也总是那些关于人的绘画紧紧抓住他的目光,比如霍珀或者安迪·沃霍尔。
跟那些平时积攒视觉资料、擅长摄影或速写的艺术家不同,奥纳的画面是小说式的,他喜欢画他脑中虚构的影像,胜过临摹生活中真实的瞬间,他的灵感也常常来自音乐或文学。“我画过一幅迈尔斯·戴维斯(Miles Davis)骑马的画像,纯粹是我设想出来的。”





传奇音乐人迈尔斯·戴维斯是美国爵士音乐史上杰出的指挥家和演奏家,但后来一度陷入嗑药和破产,与困境缠斗。“迈尔斯从小在圣路易斯的绿色乡野间长大,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会骑马,后来他来到纽约,进入朱莉亚音乐学院,经历了艰难的岁月。”奥纳画的迈尔斯,在纽约的中央公园策马狂奔,那是他心目中的画面,而绘画,就是要创造那些本来可能并不存在、但艺术家坚信其存在的画面。
对奥纳来说,绘画是一场意外的成功,给他带来财富和一种全然不同的人生经历,但这延宕了他成为一个作家的理想。音乐、绘画、阅读、写作……他像个跳格子的人在不同领域之间跨跳,带着一种谐谑的身手敏捷。
“接下来还想画什么呢?”
“五年内要写出我的小说。”
“什么样的小说?”
“绝不是自传,我希望是菲茨杰拉德和塞林格会写的那种小说。时候到了,我就会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