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贝汉：像一只鸟，从电影院飞往天堂

法国电影人雅克·贝汉是个孤本。父母在剧院工作，因此他六岁就开始客串角色，19岁演电影，25岁就获得威尼斯电影节影帝。按照这样的成长轨迹，他很有可能成为最负盛名的演员，出人意料的是，他决定从聚光灯下隐退。

此后，雅克·贝汉虽然也以主演身份留下了诸如《天堂电影院》（1988）这类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级别的作品，但他最重要的角色显然已经不是他人，而是自己。雅克·贝汉先是成为电影制片人，1990年代，又将目光转向鸟兽虫鱼。1996年，他担任《微观世界》制作人，用微观摄影机记录了森林里、草丛间的昆虫世界。1999年，他又从尼泊尔高原土著商队的视角讲述了喜马拉雅山麓的变迁。2001年，他与另一位法国导演雅克·克鲁奥德合作，留下了至今为人称道的现象级纪录片《迁徙的鸟》。

“迁徙的鸟是一个关于承诺的故事。”这既是对鸟群生存哲学的描述，也是对雅克·贝汉拍摄过程的概括。拍摄历时四年，涉及范围超过全球五十多个国家与地区，难度不仅在于捕捉鸟群飞行及生活的镜头，更在于要放弃人的视角、语言和思维体系，进入一种直接与自然、与生命对话的平和与超然。“我总在想，我们能从它们身上学到什么。”在雅克·贝汉看来，人类总是更习惯说而不是做，但鸟却是一直在飞。“它们的坚持、勇气和对生命的执着，甚至是高于我们人类的，是我们的自大丢掉了看到这一切的机会。”

雅克·贝汉的谦逊与深情，并没有随着这部纪录片的完成而消逝。相反，他将探索领域从具体的候鸟拓展到了更广袤的海洋与地球的四季变迁。自然生态中的竞争与合作、人类对环境的依赖与掠夺，这些议题，雅克·贝汉都没有回避。作为一个自然主义者，摄影机更像雅克·贝汉的一种传播介质，他想表达的是一种更朴素的平等与尊重。

“一万年来，动物们的重要性是同等的，然而不知何时，人开始渴望征服，人希望比树木更强，比植物更强，这不公正。人赢了，但赢到了什么呢？赢到了灾难。”2017年，雅克·贝汉到北京师范大学纪录片中心参加研讨会时说。他承认并尊重其他生命的在场，他否定占有，他将动物、植物都当作有智力、有温情的朋友看待，他说电影应当向生命开放，他说置身于其它生物间他会突然有无穷的感动，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仍然是从人类的角度出发的，他感到无能为力，因为“我们一直情不自禁地依恋着人类自身”。

这几年，年逾古稀的雅克·贝汉减少了工作量。法国当地时间4月21日，他在巴黎逝世，享年80岁。他不会再有新的作品，但从此他也不必再被“人”所束缚。他不再有身份，也不再有边界，他将活在观众的记忆中，也将活在他所憧憬的那种“比地平线更远”的自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