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问卫哲:从CEO到“副驾驶”的11年

作者: 尹晓琳

“CEO卫哲”成为“投资人卫哲”已经11年了。2011年,前阿里巴巴CEO卫哲创立嘉御资本,把互联网的Freemium模式带到了投资行业——先免费赋能,证明自己在资本以外的价值,由此获取投资机会。

但凭什么卫哲可以?也许最关键的是,在每一个阶段,卫哲都不是那种没故事的职业经理人。他在22岁成为“中国证券之父”管金生的秘书,3年时间做到万国证券资产管理总部副总经理,32岁担任世界500强百安居的中国区CEO,36岁空降到阿里巴巴担任B2B CEO。

卫哲好学。做管金生的秘书时,他开始只负责翻译年报,剪剪报纸,但这种小事被他当成大事做。比如文件的传阅,他会按照自己理解的重要性来排序,并且把内容有关联的文件放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如果你能以老板的视角,而不是老板秘书的视角来看那些文件,你也就学到了一些管理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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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管金生当成老师,而不是老板。1995年,管金生做空327国债,失败入狱。卫哲连降数级进入普华永道,公司有将近30个职位比他高的人,但在他看来“这就相当于有将近30个老师可以教我”。

有上进心,又好学认真,这让人拥有取信于人的能力。卫哲在普华永道给百安居做咨询时,得到了百安居英国总部翠丰集团高层的赏识,2000年加盟百安居,从中国区财务总监做到CEO。

最关键的还是业绩。在任的7年时间中,卫哲将百安居从原有的5家分店、1 300名员工,发展成在中国23个城市拥有55家分店和超过1万名员工的大型建材零售超市,年营业额超过10亿美元。

聊到“阅人有术”,卫哲说他带队做了一个创始人团队问题清单,有上百个问题。比如他会问:你雇人的标准是什么?你开除过人没有?最近12个月,你开除了谁,为什么?你在创业过程中有没有做过很艰难的决定?有没有做过跟上级不一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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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顺不是好事。卫哲会判断一个创始人历史上承受过的最大压力是什么。他认为进化力有两个表征,第一,不怕犯小错误,怕犯大错误;第二,不犯重复的错误。卫哲如何看人,也许是他如何要求自己的镜像。

现在,卫哲对自己领导的基金有三个角色定位:医生、老师、副驾驶。这是他在离开阿里后,尝试构建的另外一种成就感。

一问 周期:在下一列车到来前,等在好的位置

中欧商业评论(以下简称CBR):您怎么评价现在一级市场所处的行业状态?在媒体的语境里,大部分VC、PE躺平了,好像在等待危机的到来,或者是等待一个底部。

卫哲:跟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讲的一样,这样的周期七八年就来一次。现在肯定是一个趋冷的周期。从募资看,募资规模大幅度下降,从退出看,资本市场不好,退出效果肯定不佳,没办法形成资金的正向循环。

本质上,投资最重要的就是把握周期。我们内部有句话:周期大于配置,配置大于组合,组合大于明星项目。对于投资公司来说,不是有几个明星项目就行了,而是一期基金的组合成功比单个项目重要。

怎么能够组合成功?在行业资产的配置上做对。怎么把配置做对?得把周期理解对了。就像坐地铁,如果到站时车已经开出去了,你不能跳车,很危险,而且补票很贵。我们相信还会有下一列车来,找到一个很好的位置,等着。

我们内部有句话:周期大于配置,配置大于组合,组合大于明星项目。对于投资公司来说,不是有几个明星项目就行了,而是一期基金的组合成功比单个项目重要。

实际上我们现在也没有停止出手。2020年第一次疫情来时,我们100天投了10个项目,是有史以来投资速度最快的。今年没有启动第二个100天计划,原因是这次疫情对经济的影响更大。其实疫情是一个试金石,会把一些行业和企业的优缺点尽快试出来,我们保持正常的投资决策,而2020年是提速的。

CBR:现在具体处于一个周期的什么位置?上一次出现类似情境,是什么时候?

卫哲:周期要分两个来看:宏观周期和行业周期。

在宏观经济周期层面,我们可能有点像2008、2009年,2007年是估值最高的一年,2008、2009年有一次很大的回调。现在也是,全世界的高估值进入回调阶段。

具体到行业周期,有些行业处于爆发的前夜,比如新能源车以及与车的智能化相关的,它不会受宏观经济影响,还会进入爆发;有一些在成长期,比如跨境电商,它已经爆发过了,但远未到峰值;还有一些行业处于回落期,比如互联网平台公司,估值下降很多。

二问 进化:每年去硅谷充电,今年的题目是Web3

CBR:未来3年,最该警惕的是什么?

卫哲:就宏观周期来说,我们要做好两三年资本市场偏冷的准备。我一直跟企业说,你的上一轮融资就是下一轮融资,要有底线思维,管好现金流,效率变得更重要。

就行业周期来说,最重要的是避免伪技术、伪模式、伪命题。一会元宇宙来了,一会Web3来了,新概念特别多。在我们看来一种是伪创新,老概念穿个新马甲,比如很多AI公司是传统机器学习;一种叫伪需求,技术并不带来新的价值创造。

CBR:您怎么看Web3?

卫哲:还没看。如果没有疫情的话,我每年都会去硅谷充电,今年夏天我会在加州,我给自己布置了一道题目,去学习Web3。在国内很多信息是二手的,我还是想回到Web3的初创地,跟第一线的企业家、投资人、学术研究者,做充分交流。所以很多人问我怎么看Web3,我说还没看,我会在今年夏天认真去看。

CBR:怎么找到那些真正懂行的人?

卫哲:我觉得不难。我不能保证每次会面都是懂行的人,这就跟我们做投资一样,我肯定会见很多人,在中间来做比较。

CBR:除了每年去硅谷,怎么保持长期可持续的自我迭代?

卫哲:一个是对新生事物保持好奇心,一个是对年轻企业家保持敬畏心。

我相信“迭代”不是靠自己就能迭代的,一定是跟着我们投的企业家一起迭代。这些企业家可能比我们小5岁、小10岁、小20岁,永远和年轻的创始人在一起,永远对新生事物保持好奇心。不要觉得自己有经验,年轻人讲的有些东西,我们可能听不懂,但不能因此就说他们是胡说,反而要保持敬畏心去想办法理解,慢慢就保持那种自我迭代的能力。

CBR:最近一两年有什么重大观点发生了变化?

卫哲:投资需要回答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们投资的企业和行业,做大了和国家的强大有什么关系?以前这方面考虑得比较少,2018年以后非常重视。互联网教育其实创造了价值,也有些公司效率不错,但是国家大方向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所以你做大了跟国家的强大可能没关系;白酒喝多了跟国家强大没关系;医药行业如果你的利润高,意味着医保支出变大,所以你做大了跟国家强大也没关系。这种行业我们就尽可能地避开,宏观之下微观的任何努力都是微不足道的。

CBR:您喜欢读哪一类书,有哪些是反复读、可能还会送朋友的?

卫哲:书读得很少。曾经看过很多遍的书是杰克·韦尔奇的《赢》,《道德经》也看过几遍。

三问 模式:把互联网的商业方式带到投资行业

CBR:10年前离开阿里后,为什么没有进产业,而是选择了做投资?

卫哲:离开阿里时我问自己下一份事业是什么。我做了7年投行,7年消费零售,5年互联网高科技,最不浪费的路径就是做一个以消费和科技为主导的投资机构。

为什么不再自己创业?一是做CEO确实很累,当时我前后在两家公司做CEO,加在一起已经10年,美国总统最多才做8年;另外,莎士比亚说过,you have been the king,now you make others to be the king.

10年前我还问了自己第二个问题:差异化战略是什么?

互联网创造了很多新的模式,其中有一个我认为到现在都是无往不胜的,就是Freemium模式(免费+增值),通过免费甚至补贴来让用户先体验,用户上瘾了,再收溢价。

既然互联网这么厉害,我们就把商业模式带到投资行业。我们免费的是什么?就是把很多机构在投后做的赋能和咨询搬到投前来做,而且不收费。嘉御几个合伙人有多年CEO经验,这对很多企业家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如果他们在免费体验之后,觉得我们的服务好,那就创造了一个独家的投资机会。

可以说,我们是带着互联网的商业模式进入了PE行业。先证明自己在资本以外的价值,再去挣钱。从企业家的角度,他们没有成本。从LP的角度,也会避免一些市场上的泡沫。10年多嘉御投了100多个项目,其中有超过80%的项目是通过免费咨询获得的独家投资机会,我们把它叫作非市场化项目。

我做了7年投行,7年消费零售,5年互联网高科技,最不浪费的路径就是做一个以消费和科技为主导的投资机构。

所以说免费是最贵的。一方面,咨询服务不收钱,但我们获得了这样的投资机会,锁定了比较合理的估值;另一方面,咨询服务又是最好的尽职调查,企业把我们当作企业医生,那么就得告诉我有什么问题,这些问题通过尽调不一定能发现。如同不以结婚为目的来谈恋爱,我们是不以最后投资为目的来做咨询,所以企业会更坦诚地告诉我们。

另外,如果等到投后再去赋能,一旦企业接不住,也有风险。我们是等你接受了建议,并且开始实施,取得了效果,才会投,因此投后的风险也进一步降低。

CBR:一旦对一个项目感兴趣,要先尽调,再决定做不做咨询服务?

卫哲:我们是以咨询开路,所以谈不上先尽调。先通过行业研究,找到优秀的公司,然后问自己,我们能不能帮助他们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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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问 减法:有经验的老司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CBR:打通产业和资本的界限,需要跨越哪些障碍?

卫哲:产业出身的人做投资,有优点也有缺点。我说一下这些年走过的“坑”。

第一,投资是一个比较、选择和资源分配的过程,要放下一些行业情怀。做企业必须有行业情怀,但做投资必须在不同的行业和企业中做比较,而不是非投不可。比如说我自己做过百安居,一度对家居类的企业特别感兴趣,后来意识到不对,家居如果处于一个不是特别理想的周期,就不应该投。

第二,我们看到问题的能力比纯财务投资人要强,但容易过高地估计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我们会以当年的标准来看这个问题能不能解决,但事实上我们当年可能解决过,但今天需要创始人带领团队去解决,我们认为不大的问题,可能对今天的创始团队来说是大问题。

第三,要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我们曾经做过几个雪中送炭反转型的项目,结果成败各半,后面就决定还是多做锦上添花的事。

第四,我们把企业的成长分成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四个阶段,一家企业可能处于小学阶段,这时如果过早地让它学习中学的课本,它会不适应,所以不能用我们做企业最后几年的标准来给企业赋能。

CBR: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您更喜欢投资哪个阶段的企业?

卫哲:其实我喜不喜欢不重要,就看我们以前是干什么的。我和我的合伙人们基本上接手一家公司,都不是从0到1,而是从1到3,从3到10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更像是在初中或者高中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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