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与蛇共舞?
早在2013年,我借朋友的相机在乡下随手拍了几张照片,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摄影。之后的2014年,我买了一台相机,开始拍一些身边随处可见的昆虫。那时也没想到,我的微距摄影之旅竟然一直持续至今。
我不喜欢合群,只喜欢独自拿着相机在山林中行走,拍一些肉眼无法察觉的生物。当透过镜头看向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我才彻底感觉自己成了自然的一分子。
再来一次!夜斗剧毒竹叶青
我住在浙江省武义县,家门口就能拍到很多小昆虫。多年拍摄过程中,我慢慢发现除了昆虫,大自然中还有很多有趣的生物,比如爬行类、菌类等。于是,它们成了我摄影创作中可持续发掘的素材。
蛇类是我现在拍摄的主要对象。这不是因为好奇心或者胆子大,实在是我们打照面的机会太多,尤其在夜间。但最初我也不敢拍,每次看到蛇我就被吓得上蹿下跳,蛇见到我这样子也受到惊吓,消失得比我还快。甚至有一次,我在拍摄的点位蹲守,一条蛇从我脚面上爬了过去,我屏住呼吸,惊出一身冷汗。

2015年夏天,我在农田摘西瓜,一抬头,面前突然出现一条眼镜蛇,大约2米长,那一次真的把我吓得不轻。但当时我刚好带了相机,就鼓起勇气尝试拍它,可惜按下快门时它已经跑开一点距离了。追了几步,它立即立起身子朝我吐信子,噗噗声十分明显。我连西瓜都不要了就立马离开农田。事后虽然有些后怕,但拍蛇的苗头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正式决定将蛇纳入拍摄计划,是在2017年的一个夜晚。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刷山”拍摄,凌晨准备结束时,无意看到车边的枯树上挂了一条小青蛇,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格外显眼。我靠近后它也不跑,一动不动的。因为此前在网上了解了很多蛇类相关知识,仔细观察一番后,大概确定它就是竹叶青。竹叶青是剧毒蛇,于是我脑子里一直在做选择题:到底要不要拍?犹豫了许久,最终冲动战胜了理智,我举起了相机。

因为害怕,我不敢靠得很近,当时使用的是单反加全手动镜头,镜头与蛇一直保持在1到2米的距离。我习惯用相机的取景器来增加手持稳定性,所以外露的头部与手就成了高风险区域。为了找到好角度,我只能蹲马步进行拍摄。可能当时距离相对较远,竹叶青一直很安静,但各个角度拍完,仍然消耗了我不少体能。回到车上,查看相机想找出几张满意的,却总感觉与预期差了点味道。或许是短焦镜头的原因,或许是我靠得不够近。这让我想起了那句名言:如果你拍得不够好,一定是靠得不够近。
看了一眼车窗外,竹叶青还在。深思熟虑后,决定再来一次。我让同伴找了条树枝在我侧面盯梢,随时告诉我竹叶青的动态,只要它一动,我就马上退。经过这种近一点拍一张,然后继续再近一点又拍一张的方法,我确信这次应该能拍到理想的照片。由于我越来越近,竹叶青开始敏感起来,时不时吐信子。而且每次它一有什么吐舌头或者小动作,同伴都会很紧张,急促又小声地警告我:“退退退!”肾上腺持续飙升,同伴的警告湮灭在手电筒照向蛇的光束中,我挪动身体持续靠近,额头的汗迷了眼睛。在与竹叶青剑拔弩张的对峙中,我第一次拍到了满意的蛇的特写。

几遇瓶颈山区蛇类拍摄怪谈
竹叶青的拍摄让我真正拥有了以蛇为主题的作品,我把较满意的几张分享在各种微距群,发表到摄影平台,得到了很多肯定,甚至是吹捧……而我当时的感受,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嘚瑟”。接下来,只要是外出拍摄,我都会刻意寻找新的蛇类。但很长时间过去,几乎毫无进展,

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小伙伴,网名叫行星,热衷于观察爬行动物,但不会拍摄。他想学摄影,缘分让我们走到了一起。虽然我们在两个不同的城市生活,但距离不成问题。我常常去他所在的城市,跟着他寻找蛇类、蛙类,学习识别不同的蛇,了解它们的习性,最重要的是记下它们各自喜好的生存环境。这些知识对我的拍摄工作帮助很大。
我对蛇的恐惧感慢慢在减少,甚至有勇气触摸它们。为了有更细致、全面的了解,我开始偷偷摸摸在家养蛇,以此来观察它们吃食时的攻击距离,以及蜕皮的过程等。纸包不住火,我在床底下养的蛇还是被妻子发现了,她吓哭了,我也得到一顿好骂,之后只有把蛇放了。


但这没有打消我的热情,反而让我对蛇类拍摄的兴趣高涨,与蛇相关的知识储备也在持续充实。比如,我了解到钝头蛇无毒,喜欢吃蜗牛;竹叶青很容易在深夜12点左右找到,大部分都很安静,颜值也高,是理想的拍摄对象;像五步蛇、原矛头蝮蛇等情绪就非常不稳定,而且都是剧毒蛇,拍摄需要保持较远的距离。而让人闻风丧胆的眼镜蛇,喜欢在一个固定的区域活动,如果在某处发现过一次,接下来几天还能在原地找到它。需要注意的是,眼镜蛇白天喜欢晒太阳,活性大,拍摄它们比较危险。
2020年夏天,我感觉自己的摄影创作碰到了瓶颈,昆虫拍腻了,加上特殊的时间,很多地方去不了。于是,我把注意力瞄准在离我家25~50公里的深山,将这片区域作为一个蛇类的观察据点。


通常,我选择在晚上8点左右出发,拍到凌晨2~3点结束。走之前检查一下手电筒、闪光灯等日常拍摄工具,顺便做好防护。对我来说,唯一防护工具可能就是脚上那双大一号的雨鞋,因为大一号不影响行走,鞋面与腿脚的空隙可以防止蛇的毒牙刺到我的皮肉(五步蛇的牙很长)。虽然长时间穿雨鞋在环境复杂的路面行走会很累,但在夜间山林中,安全更重要。


我的包中会携带避孕套(可为器材和伤口防水,必要时还可制成简易绷带),青草膏、胃药,季胜德蛇药片和一把手术刀,用以应急。季胜德蛇药片相对来说比较贵,但既能吃也可以用来涂抹伤口,遭遇一些虫毒时也可以使用。至今,我已经吃过差不多300粒蛇药了。进山前,我还会带少许吃的作为体能补充,一瓶水、五听红牛,加上一两个面包就可以扛一整天。
大部分时间,我都是独自一人在夜间行走,害怕是免不了的。这边的山区很多地方都是坟地,毫无人气可言,那种情况下,森林中各种各样的声音都会惊吓到我。有几次走着走着突然头皮发麻发紧,注意力无法集中,我就立马回身下山。因为去过太多次,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都会看到。例如,我在凌晨回家的盘山公路上碰到过行走的老人,还扶过骑摩托车摔倒在水沟的醉汉,有一次在山野中拍摄得过于投入,拍完回头发现一条不声不响跟在我身后的野狗……雨季是山区拍摄的高峰期,同时也是最危险的时期,塌方、落石都是常事,曾遇到过前一辆车被落石砸了一个大坑的状况,当时坐副驾驶的同伴吓得脸色铁青。



那段时间,发生了一件令我十分后怕的事。由于过分沉迷在自然之中,不知不觉进入了原始森林的核心区,然而当我意识到手电筒的亮度渐渐变得昏暗,才惊觉应该抓紧时间往回走。即便一路小跑,但手电筒还是熄灭了,面对一段被山洪冲垮的区域,我必须绕树丛而行。周围有各种毒虫毒蛇,我止不住头皮发麻,只得蓄足力气,两条腿像跨栏一样跑过这危险的百米。凭着多次来过此地的经验和脑补的地图,我盯着树林夹缝中的微弱月光寻找方向,一路摸了出去。当我回到路面,抬头看着月牙微微发白,这才松了口气,劫后余生般地大笑起来。
与蛇共舞1.2厘米的致命距离
现在很多朋友见到我一定会问一句:“你到底有没有被蛇咬过?”我都笑一笑,不正面回答。说被咬过,其实也不是一件很光荣的事;说没咬过,又担心误导他们没有危险。这个时候,我选择给他们看看我两只大小不一的手,让他们自己体会。同时,我也会与他们讲讲拍摄不同蛇类的经历,只作为一个分享。

说没有危险那是假的。虽然常常会想怎么在野外拍摄安全一些?但让我真正产生安全意识的,是2021年在山陵中的一次拍摄经历,几乎是此生难忘。当时,我发现一条2米左右的眼镜蛇,它时不时立起身子,甚至扑向我,我想拍,又不敢靠近,就造成了一会它跑我追,一会它追我退的局面,一直僵持了半小时。最后,我宣布投降。因为这个插曲,我的情绪高度紧张,不得不提前结束整个行程,回到车上,第一次感觉到腿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