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在静默中跨越山海

杜鹃最近有一个发现：自己的记性比以前好了。合作过一次的人，再次相遇，她也能八九不离十地记起对方的名字。以前做模特时，在全球各地飞来飞去，完成一个工作，还没有和大家好好告别，就已经在去往机场的路上。迷迷糊糊一觉醒来，时区变了，窗外的风景变了，周围的人说的语言也变了，还没来得及反应，更别提适应，新的工作便已经紧锣密鼓地展开了。在这样的节奏里，记住一个人的名字，对她而言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

“以前我完全没有这个概念，要去记一些事情或者一些人什么的。最近一段时间才开始感觉有点记忆力，也不是为了以后合作或者怎么样，就是很自然而然地记住了。”诚然，和全职做模特时的节奏相比，杜鹃现在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倾注到现实生活当中，游泳、泡茶、逛公园、去朋友家看看小猫……她享受这种真实的平静，也以开放的心态对待工作。面对各路邀约，她细细斟酌，但不会踌躇不决。不论是一次拍摄，还是一场走秀，只要能让她看到自己身上有一点与以往不同的地方，抑或是能和业内欣赏的人一起共事，她都觉得弥足珍贵，乐于尝试。

而这些尝试还有一个前提——能够掌控自己的表达、状态和节奏。2019年，在完成了翁子光执导，与梁朝伟、郭富城两大影帝合作的电影《风再起时》后，杜鹃至今没有接戏。对于演员来说赖以生存的曝光度，从来不是促使她做出决定的因素，既然没有遇到特别心动的故事，就踏踏实实地扮演好生活中的角色。“我没必要一定要证明自己活在这个圈子里或怎么样。”而因为种种原因，这部万众期待的作品迟迟没能上映，面对这种演员最担心的窘境，杜鹃的心态无比平和，或许是模特时期的千锤百炼，让她知道万事唯有顺其自然。“这种事情是我无法去影响的，既然不能影响，我就不会去想，我能做的只是管好自己。”

“顺其自然”是杜鹃口中的高频词。从芭蕾舞者到模特，再到演员，二十年来，这一路的颠簸，即使外人看来也知道道阻且长，但在她那里只是轻巧地化为了“顺其自然”四个字。听起来，这似乎是一个对命运的指引百依百顺进而获得机会垂青的励志故事，但因为主人公是杜鹃，故事就有了不一样的起承转合。

自小学习芭蕾，当因为身体因素梦想破灭时，正好有一个模特比赛的机会出现，在家人的鼓励下，没有任何经验的杜鹃硬是拿下了第一名，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模特。2005年，正当在北京独自打拼的杜鹃对于这份职业意兴阑珊之时，《服饰与美容VOGUE》的邀约不期而至：和数位模特前辈一起，为首期拍摄封面。短短几天时间与国际顶尖团队的相处，她见证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行业运作方式，而这次合作也将她送上了国际时尚舞台，成为中国超模闯荡世界的标杆。

正当模特事业如火如荼的时候，又一个转机在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从天而降。2012年，在仅通过一次电话的情况下，王家卫导演便力邀杜鹃前往印度，与张震共同拍摄一个短片。没过多久，她又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长片——陈可辛执导的《中国合伙人》：之后，徐峥自导自演的《港囧》、与梁朝伟搭戏的《摆渡人》等电影邀约接踵而至，让杜鹃的事业重心逐渐从模特转为演员，也让更多人认识了这位曾经叱咤T台的中国超模。她的波澜不惊，她安静中迸发的温柔的力量，都让人眼前一亮，难以忘怀。曾与杜鹃多次合作的传奇设计师Alber Elbaz这样评价自己的这位好友和缪斯：“她有一种仿佛不会被时间所损害的美，她身上永远散发着一种平静的气质，这是属于她的优雅和轻盈。她看起来十分柔和，内心却很强大，这神秘的反差令人着迷。”

面对两次大的职业转向和其间无数次小的尝试与挑战，杜鹃看似被动接受，其实主观意识渗透在每一次判断和选择当中。她从未贪恋舒适圈的温度，当清楚地看到每一次机会的分量时，即使忐忑，她也会说服自己先迎难而上，再“化险为夷”。九年学习芭蕾的经历，已经让一种韧劲融入到了她身体的每个角落。无论是刚做模特时，身处异乡水土不服，收入也无法维系在北京的正常生活;还是初闯国际舞台，一个人在语言不通的国外孤独无助，紊乱的时差也让身体和皮肤都陷入糟糕的状态;再到拍摄《风再起时》，在导演的严苛要求和众人的注视下，反复重拍一段要讲冗长的粤语台词的戏……在这些外界看不到的灰暗时刻，她都没有挣扎，坦然面对，继而去克服。

杜鹃说她从来不会预期任何结果，她只管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至于能带来什么影响，获得什么成就，都不是她能够控制的。“我曾经做过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已经是过去时了。这一路，我一直都做着自己认为是喜欢的、应该去做的事情。如果说改变了什么，其实只是想要去改变自己，没有想过去影响别人和外界，因为这不是我最初去做这些事情的初衷。”

12年前，杜鹃给《服饰与美容VOGUE》写过一篇专栏，名为“一个模特的风格建立”。文中，她这样说：“到了生活中，我可以更加‘自我’一些。以我的偏好而言，喜欢简单的服饰，一切舒服便好。不单单是因为太多太多次走过绚丽的T台，也因为我的性格本就安静，有些害羞。我想，如果没有从事模特行业，我到今天依然是一个疯狂积攒球鞋和牛仔裤的女孩。”

写下这些话时，她肯定没有料到，那个因为芭蕾梦想无疾而终而意外踏上超模之旅的自己，不久将再度完成一次身份的转变，成为王家卫、陈可辛、徐峥等知名导演钦点的女主角。而不论舞台是T台上还是镜头前，杜鹃又似乎从未改变：喜欢简单、舒服;性格安静、害羞;对于球鞋和牛仔裤的热爱，也没有如她担心的因为模特的身份就戛然而止;更没有因为出现在大银幕上，就俨然一副大明星的作派。相反，她仍然与聚光灯、名利场、社交媒体保持着距离，以更加自在的姿态行走在街巷、公园、菜场、电影院等真实的生活场景里。一路走来，她在静默中跨越了山海，步履却越发轻快。